鹿鳴微先拍攝秦廣城的市容市貌。
從最近建設的現代化都市,到頗有熟悉感的上世紀弄堂老巷,再到千年以來的古建築群……不同時代,不同裝束的魂靈交織走在一起,奇異獨特的感覺定能滿足凡人對地府的想象。
再來是整個地府的流轉。
鹿鳴微從鬼門關拍起——魂靈們排著長長的隊伍,一路走到奈何橋旁,由奪衣婆和懸衣翁來稱取每人衣物的重量,判斷其罪行,而後善人走橋上,惡人淌河過。
維持秩序的牛頭馬面,抓捕逃犯的黑白無常。
白無常腳步一頓,喊住鹿鳴微:“你昨日送來的野鬼吳路正在秦廣王那,您要不要去看一看?”
鹿鳴微欣然應許。
她跟著白無常,來到第一殿閻羅殿處。
鹿鳴微來的時間剛好。
秦廣王在為吳路敲定罪責——其有滯留人世間,並傷害他人的行為,不過介於其本應長命百歲,卻遭兇手加害並受困無法返鄉,且受傷者為殺害其的兇手,最終改判其需成為義務獄卒八年。
鹿鳴微皺了皺眉:“他本該長命百歲?”
秦廣王遣人送走吳路,而後看向鹿鳴微:“的確如此,他因是被人盜用了壽命和福運。”
鹿鳴微忍不住聯想到招財樹和轉運術,沉吟片刻後輕聲問道:“能查出後面的人是誰嗎?”
秦廣王搖了搖頭:“看不出來。”
他沉聲道:“唯有等罪人落下地府,罪人的同生同名神將生平資訊全數轉交給記錄部門,再由他們轉交入十殿,我們才能清楚知曉他們曾經做過的善事和惡事。”
鹿鳴微:“……也就是那人還活著。”
秦廣王點點頭:“應該是這樣……沒錯。”
鹿鳴微回想吳路的面相,心情微妙。
她放下這件事來,又好奇提問道:“獄卒還有義務的?”
這回回答的是白無常:“沒錯。普通魂靈容易受到地獄能量的衝擊,大多數都無法成為獄卒,像是吳路這種野鬼既沒有傷人前科,又曾為鬼怪,當然是獄卒的最佳鬼選。等他八年義務勞動之後,八成會被留在某個地獄做全職獄卒。嗯……你將其看做人世間工作的實習期?”
鹿鳴微恍然大悟。
告別秦廣王后,她又跟著白無常前去別的殿宇參觀。
這回他們來到的是第二殿。
楚江王早已等候多日,迫不及待地帶著一人一鬼前去他所掌握的寒冰地獄。
被投入此間的亡者多為在世冷漠,心狠手辣,間接或者直接害死人者。楚江王還貼心地準備了位亡者:“此人生前拐賣婦女兒童二十餘人,其中因不服從其管教或者試圖逃跑而慘死於其手中的有五人,於寒冰地獄處二百二十年刑罰後送往第三殿繼續處置。”
頓了頓,楚江王看向鏡頭。
他笑得很是和善:“並不是說它總共罪行只有兩百二十年,只是我這一殿要待上兩百二十年哦。”
兩名獄卒打扮的少女走上前來。
楚江王笑容和善:“這兩名獄卒便是當年被害者之一,已在地府等了它三十六年。”
亡者聽得清楚江王和鹿鳴微的對話,驚懼地看著走近的獄卒。它轉身就跑:“不——不——不!我不要去寒冰地獄,我根本不認識她們,我不認罪!”
楚江王一掌而去,無數鎖鏈沖天而起。
眨眼的功夫亡者便被鎖鏈捆了個結結實實,或許是擔心人世間害怕,楚江王將亡者重重摁在地上以後,又調出魂鏡,慢吞吞地拉出一段記錄:“三十六年前,一月二十七日,再過一天就是年三十了呢。”
鏡子上的霧氣漸漸散開。
看上去四五十歲的女人站在院子中間,她手上拿著手腕粗細的皮鞭,一下又一下抽打著雪地上的兩個孩童:“浪費吃的賤蹄子!狗娘養出來的廢物!連賣都賣不出去,還想老孃給你們花錢?我呸!”
冰天雪地之中,兩個孩子衣不遮體的躺在雪地裡。她們的臉色白慘慘的,空洞無神的雙眼睜得溜圓,胸膛幾乎沒了起伏。
女人又叫又罵,而後更是氣呼呼地走上前。
她一腳踹在女孩身上:“臭丫頭,還學會裝死了?給我起來,再不起來老孃我今天就宰了你!”
只是她又踢又罵,孩子也毫無動靜。
女人終於發現不對勁,她半蹲下身體探了探孩子呼吸,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罵罵咧咧的男人走了出來。
夫婦兩人甚至沒多猶豫,就將還存著一縷呼吸的孩子塞進麻袋,帶去後山上。
兩條小小的生命,終結在新年的前夜。
兩名獄卒平靜地看著影像,又緩緩將目光轉回亡者的身上。
亡者怔愣一瞬,而後再次掙扎:“不是……”
層層鎖鏈早已將它牢牢捆綁,無論亡者如何掙扎都無濟於事。兩名獄卒冷漠地盯著它,將鎖鏈掛在高高的吊鉤上。
就像是上山用的吊索。
獄卒們轉動旁邊的轉盤,鏈條緩緩收緊,拉著亡者向寒冰地獄行進。
寒冰地獄的大門緩緩撐開。
一望無際的冰山以及沒有停歇的暴風雪出現在鹿鳴微眼前,這些暴風雪刮的不是雪花,而是冰刃,亡者剛剛落入其中就被割得慘叫連連。
即便如此,它不願再往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