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2 / 4)

他又問:“沒想過別的?”

“什麼別的?”

“比如學習,婚姻。”

她說她哪兒想得了那麼遠。她告訴他她想離開,去一家沙發廠做女工。

“為什麼不想做學生呢?”

她說她高中畢業後考過大學,考死了,也考不取。

他說:“有的學校不難考,像軍隊的護理學校。你要想考,我給你找資料複習。”

她笑著問:“誰供我啊?要吃要住,就算學費不繳也要一大把錢。誰供,你供啊?”她下巴朝他一撅。

“錢總有辦法!買得起馬還能配不起鞍?你先準備課,考上了,咱們去找老爺子,不行,找我媽也成!她拿了二十年病休工資,全攢著!

很久沒見他這樣神采飛揚了。頭次見的大江,就這樣咋唬、熱情、開心,霜降想,是什麼使那個咋唬熱情開心的程大江又回來了?,很快她發現,回來的就是那一瞬,當人問到他是否與她在後山坡淡話,他否認得那麼憤怒。

“幹嘛火呀,這不挺正常的嗎?”東旗眯眼笑。

“什麼正常?”大江瞪她。

“碰見個小阿姨,順便聊兩句,不是很正常嗎?”東旗給她的大貓刷毛:“我又沒問別的,又沒說:嗨,程大江。

怎麼沒喊暫停就換人—兆兆怎麼辦?”

大江作出個欲說還休的表情。猛然發現霜降就在近處陪兩個孩子跳繩,他說了句:“這個家的人無聊透了!”

霜降知道兆兆是大江新交的女朋友。小女傭有天指給相互看:那個就是兆兆——一般化嘛。給了這麼個評論,大家心都平了些;那天兆兆第一次到程家來,大年初五,四星脫了險,家裡剛有心思接待客人就接待了她。

兆兆是被另一輛轎車送來的,一輛跟程司令的大黑“本茨”一模一樣的車。意思是,她有個與程司令差不離的父親。比程家優越的是,車可以無時間限制地等她。霜降在院裡晾衣裳,手凍得鮮紅透亮,她得不斷往指頭上呵熱氣,或在棉衣胳肢窩裡捂捂,它們才不至於木掉。聽見一個孩子氣的女聲說:“你家院子好大!”霜降看見大黑轎車敞開的門旁立著個短髮姑娘,一件皮夾克很短,一條毛圍巾卻長及膝蓋。

大江拿英語跟她說了句什麼,她便轉身跟他往程司令書房方向走。她走路給人感覺是她比任何人都熟門熟路。

程司令的嗓門很快揚起,像他清早罵人,對著夾竹桃清喉嚨一祥嚎亮。“兆兆!你爸在昆明軍區當副政委的時候,我去雲南,你才這麼點哪!”

“你見的準是我妹妹,我一直在北京唸書的!”兆兆不習慣順人話說。

早聽小保姆們議論:大江有個新女朋友,爹的官銜比程司令大,姓趙,叫兆。叫起來就是兆兆。這時她們都大氣不出地在看這個兆兆。

霜降倒覺得這些女伴給兆兆的分數偏低,兆兆遠超出一般化,不如東旗標緻,比川南俊多了。看上去有二十七八,跟大江年齡相當。大江替她拿著女用皮包,微笑頗文靜。霜降從沒看到大江的這個笑,他要麼撐滿嘴笑,要麼斜一邊嘴笑。這個笑往往出現在企圖學乖的孩子臉上。

過一會程司令出來,四處巡視,像要吹喝人。矮警衛跑過來,他的遲鈍一貫被程司令拿頂粗的話罵,今天只捱了句:“屬鱉的,爬快些!”音量也有所控制。他吩咐警衛到廚房端三碗元宵,要豆沙的。程司令從不過問這類事,嫌婆婆媽媽。

“那是誰呀!”霜降回過頭,他也不像往常一見她就咋唬小女子長小女子短,每道皺紋都顯著愛憐。”不要在院子裡曬那麼多衣服,不好看嘛!”他捏嗓門喝斥。

霜降這才相信小保姆們的話,兆兆有個比程司令官大的父親。

不然川南也不會說:“兆兆,你剪這種頭絕了,電影《小街》一放,這幾年好多女孩子剪假小子頭,沒一個像你這樣順眼!”川南等次官銜一向搞得最清楚,到底人事幹部。那些憑相貌做了程家媳婦的,只要一問出她們父親的職位,她馬上重新給她們的相貌裁判,這個下巴太短,那個屁股太大;瘦,白骨精,胖,豬一樣。

兆兆卻沒讓川南捧高興。不知為什麼她在整個家庭晚會里成了最不高興的一個。晚飯前,小保姆們被吩咐了把飯廳搬空,說是晚飯改成“雞尾酒會”。兆兆一進飯廳就皺眉,對大江說:“哪有雞尾酒會上喝茅臺的?”

“中國雞尾酒會!”大江笑道。

“那就不能叫雞尾酒會了”

“誰愛叫它什麼就什麼吧。”大江的笑緊張起來。

“怎麼能愛叫什麼就什麼呢?北京新開的那些西餐館,什麼莫名其妙的東西在那兒都可以叫成法式牛排,德式牛尾湯,愛叫什麼就什麼。中國盡出這些不倫不類的東西!”

大江臉上乾脆沒了笑。“那就請你將就點吧,誰叫咱們的爹都穿過半輩子草鞋呢?”

兆兆或許從此開始不高興的。

依霜降看,大江蠻體貼兆兆。兆兆吃一會,張開兩手:“餐紙?”他馬上掏出自己折得四四方方的手絹,細語地向她抱歉,他家不用餐紙。

小保姆們也被允許參加晚會,不過拿了東西到外面吃、全擠在窗臺上看兆兆:“兆兆笑了”“兆兆跟東旗講英語了!”“兆兆脫了件毛衣,準備跳舞了!”“兆兆的屁股扭得活像鬼子!”……

程司令這時退場了,一面說:“你們好好玩!”又對小保姆們說:“小女子們想蹦達都去蹦達,過年嘛!”其實不是因為“過年嘛”,而是“兆兆嘛”。他一向恨“的斯摳”;管它隊“跌死狗”,說男人女人這樣對著扭,就扭出那麼多離婚來了。

兆兆一直是皺眉苦臉地扭。李子在行地告訴霜降,這才是地道的;淮海請她看過美國錄影帶,上面的洋鬼子都扭得滿臉痛苦,要死要活。

兆兆跳累了,就把臉歪在大江肩上歇息,大江悄聲跟她說了什麼,她才又笑了,捶了他一下,舉起個孩子一樣小小的拳頭。

而就在兆兆出現在院裡的前一天,大江一詞不置地握了霜降的手。

就在兆兆出現的兩星期後,大江與霜降淡起“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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