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佛影有些怫然:“這半年來,遊公子已七次請託相邀,只不過是請少俠到小碧湖一敘,方少俠怎麼老是拒人於千里之外?”
少方邪真神色不變:“人各有志,不能相強。遊公子好意,我已心領,如今,人在蘭亭,不事二主,縱刀加於頸項,亦不易餘志,望請勿一再苦迫於江湖之上。”
這時,竹筏已劃至江心,離岸各有千數丈之遙,兩岸蘆花一片白,不時有群鳥掠起驚飛。
顧佛影不悅地道:“我們是好意相邀,少俠屢次不近人情,連移步走一趟小碧湖也不賞小弟我這份薄面嗎?”
方邪真冷冷地道:“我跟遊公子非親非故,我不欠他,他不負我,我去小碧湖做啥?他若要找我,到蘭亭去!”
顧佛影本待發作,忽又隱忍下來,笑道:“那好,有少俠一句話,那好辦,只不過,縱我家主子願赴蘭亭,池家公子也不一定允他見少俠,不如少俠指定一個遊、池二家之外的地方,我家主人一定為少俠移尊候駕。”
“可以。”方邪真道,“但不是現在。”
“當然不是現在就見,”顧佛影停止了划槳,“但可以先行約定。”
“現在是在江心。”方邪真道,“我一向不在受威脅的情勢下與人談判。”
“我們不是談判。”顧佛影儘量和顏悅色的道,“我們只在說話。”
方邪真道:“這兒兩頭不到岸,沒有談話的氣氛。”
顧佛影還是笑道:“可是一旦上了岸,方少俠又不願再談的了——前幾次,皆如是,我們也學乖了。”
方邪真揶揄的道:“那我這回是上錯了賊船了。”
顧佛影糾正道:“不是賊船。我們是朋友:朋友講究同舟共濟。”
方邪真道:“我們不是朋友。朋友不會趁火打劫。”
顧佛影道:“這裡有火麼?是一片煙水茫茫。只要少俠點一點頭,我就向小碧湖放楫劃去,我親為少俠持楫,保證少俠衣不沾塵,水不溼身。”
方邪真沉默了半晌,忽然嘆道:“你是怎麼知道我不諳水性?”
顧佛影笑態可掬:“我說過,我是少俠好友,知己之間自然要知己知彼。我還知道少俠今兒受了不輕的傷。”
方邪真道:“我說過,我們不是朋友。不過,我也知道你在追命三哥腳下也受了內傷。”
顧佛影臉色變了變:“只怕他也不好過。”
方邪真道:“我知道他的腳力決不會輕。”
顧佛影哈哈大笑:“看來,此天此地此江此際,方少俠真是我知音,也是我知心。”
方邪真冷然道:“我不知人心,只想上岸。
顧佛影依然笑態可掬:“這前不到岸後不搭邊,離岸可遠得很哩。”
方邪真道:“好一個陣。”
顧佛影道:“陣?”
方邪真道:“水陣。”
顧佛影:“槳在我手中,方少俠回頭是岸。”
“我不回頭。”方邪真傲岸的道,江風獵獵的吹起他衣袂,豔紅慘白,一片怵目驚心:
“我只破陣。”
他如是說。
向風。
對岸。
在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