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蘇一慌,抬起頭來,看著皇后的眼睛,她眼中的目光是她發現的第一處像阿宓的地方。明蘇強調:“要你寫的,你的字,我才喜歡。”
她話中的意味太過明顯,鄭宓一怔,抬頭看她,卻看到明蘇的眼中隱有淚光。這一瞬間,鄭宓便知,明蘇什麼都知道了。
“要你的字。”明蘇又強調了一遍,一字一頓的,“不要別人的。”
鄭宓握筆的手有了幾分顫意,斜陽晚照,窗外的竹子交叉生長,影子也隨意地往窗臺上躺,明蘇就看著她,她眼中的目光漸漸地轉為哀求,便好似所有的希望都交託在她的筆下了。
鄭宓慌亂,只覺手中的筆重逾千鈞,她低下頭,腦海無數念頭閃過,筆就要落下,忽然門邊來了一人,站在門外出聲:“見過皇后娘娘,見過信國殿下。”
鄭宓的筆停住了,望向門外,是趙梁。
紙上只有一滴墨,是方才趙梁驟然出聲時,皇后失手點下的。明蘇握緊了拳頭,手心滿是冰涼的冷汗。
“小的莽撞,驚擾了娘娘與殿下。”趙梁賠笑著道,“只是陛下急召,信國殿下快快隨小的前去面聖吧。”
突如其來的召見,突如其來的打斷,明蘇滿心的膩煩,險些說出“中午不是見過駕了”?鄭宓輕輕拉了一下她的衣袖。
明蘇順勢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的勁道有些大,抓疼鄭宓了。
不能鄭宓蹙一下眉頭,明蘇立即意識到了,忙鬆了手,指腹在被她握疼的地方輕輕地撫了撫。
“有勞中貴人走這一趟。”明蘇說道,鬆開了手。
鄭宓轉頭看她,看到她眼底壓抑的憤恨、狂躁。
趙梁在外做了個請的手勢,明蘇舉步,自鄭宓身邊走出。
她走到門口處,鄭宓在身後道:“這幅字,來日再為公主書寫。”
明蘇腳下一頓,她知皇后此言是為安撫她,可因她這一句,她卻越發地急躁,越發地迫不及待,越發想要立即就看一看這具身軀裡的魂魄。
“多謝娘娘。”明蘇並未轉身,背對著皇后說罷,便走了出去。
離了仁明殿,焦躁之心不減,反倒越來越充斥胸口。
“無為山人本事高強,陛下服了他獻上的丹藥,精神好多了。”趙梁突然出聲道。
明蘇聞言,只得轉了注意,笑著應對:“那就好。”
趙梁落後他半步,二人走得頗快,卻也不影響口中往來。
“中午才拜見過父皇,為何這時又有召見,可是父皇有什麼吩咐?”
趙梁低著頭,面上始終笑吟吟的,微微屈下的腰顯出幾分卑微來:“這小的就不知了。”
他說罷笑了兩聲,又道:“陛下聖心獨斷,小的哪能猜到陛下的心思。不過此次陛下只召見了殿下一人。
興許是服下丹藥,有了精神,想起殿下來了,宮裡宮外何人不知,陛下最喜歡的孩子便是您了。”
明蘇聽懂了,這是告訴她,皇帝服下丹藥,有了精神,心下又起了什麼算計,這才召她去的。
此事恐怕還不小。這一番去定有收穫。
可明蘇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她知她眼下當集中精力,去應對陛下。
可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想,若是方才未遭打斷,她會看到什麼?皇后寫下的會是誰的字跡?
她為何不與她相認?五年過去,她不討她喜歡了嗎?
明蘇想得晃神,眼見路邊植了柳樹,甚至道:“此樹不祥,宮中不當有柳樹。”
她乍然說了這麼一句,倒讓趙梁摸不著頭腦,使得他反覆思量這話中有什麼深意?
是信國殿下修為深了,還是他趙梁不中用了,打機鋒都打不明白了。
二人就這麼迷迷瞪瞪地到了紫宸殿。
明蘇行過禮站起身,便見皇帝倚在床頭,手中捧著碗粥,用得不緊不慢,面上還有幾分愜意。
雖仍是須發皆白,皺紋橫生,但精氣神上已不是中午見時的那般頹萎蒼老了。
無為果真有幾分本事,難怪一入宮便得皇帝如此禮遇。明蘇心道,面上則不多言,恭恭敬敬地站到一旁。
皇帝緩緩嚥下一口粥,將碗往邊上一遞,自有宦官上前接過。
他取過帕子,擦了擦嘴,打量了明蘇兩眼,笑道:“坐下說。”
立即有宮人送上杌子來。
明蘇便坐了,笑與皇帝道:“父皇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