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沈希自己都在想她的心是不是太冷了些?
要不然為什麼在蕭渡玄這樣溫柔待她的時候,她的腦海裡還會瘋狂地回想當初被他百般摧折時的情形?
沈希低下頭,輕聲說道:“好多了,陛下。”
她看起來好像有點不高興。
蕭渡玄的笑容微止,他輕聲說道:“你傷得並不重,小希,最多休息兩日就能好起來了。”
“不過若是想繼續參加馬球比賽的話,可能得小心點。”他撫了撫沈希的頭髮,“護具都要穿戴好才成。”
這段話很隨意,但每一個字都是蕭渡玄仔細斟酌過的。
沈希遠比他想象得要敏感,得寵著她,哄著她。
而不是逼著她,迫著她。
沈希勉強地揚起唇,輕聲說道:“我知道的,陛下。”
蕭渡玄輕輕抱了抱她,說道:“等用完早膳,我就遣人送你回去。”
他說的每句話,做的每件事都沒有任何問題,可蕭渡玄越是周全溫柔,沈希的心中就越加感覺恐懼。
像是在薄冰上行走,總還是懷著擔憂,總還是不能保持隨心。
譬如此刻。
明明蕭渡玄已經放了她,明明這都是她自己的事,可沈希依舊要趁他心情好的時候小心地問詢。
在用完膳蕭渡玄溫柔地將她抱到轎輦上時,沈希終於是忍不住地開了口,她輕聲說道:“陛下,等從行宮回去後,我想去江左一段,可以嗎?”
蕭渡玄個子很高,低眸的時候亦帶著壓迫感。
他慢條斯理地問道:“去江左做什麼?”
“您不記得了嗎?”沈希強作鎮定,緩聲說道,“我小時候就想去江左玩,只是一直沒有時間,近來無事,天氣又暖和……”
但沈希的話音還沒有落下,蕭渡玄的容色就冷了下來,他低聲說道:“想都不要想,沈希。”
他的眉間帶著怒意,耐心像是一下子就告竭了。
蕭渡玄掐住她的下頜,說道:“我最近是不是太慣著你了?”
第六十六章
蕭渡玄的身形高挑, 他低眸的時候眼底盡是晦暗。
那是一片深黑色的淵水。
裡面蘊著的只有冰冷。
僅僅是一件簡單的事,一個尋常的問詢,就能令蕭渡玄褪去所有的偽飾。
但是此刻沈希眸裡的晦澀與他如出一轍, 連日來的乖順全都到頭。
他太慣著她了?是她太忍著他了才對。
沈希扣上蕭渡玄的手腕, 將他推拒開來:“您是用什麼身份同我說這話的?”
“我不記得我和您有什麼關係, ”她低聲說道,“從前我還能喚您一聲皇叔, 如今我們什麼關係也沒有了吧, 陛下?”
“您憑什麼管我去何處?”沈希抬起眼眸,“我尊您敬您, 所以跟您言說一句罷了, 您以為我真的是在問詢您的意見嗎?”
沈希聲音很輕,疏冷得卻彷彿是面對一個陌生人。
還是一個意欲不明、妄圖染指她的陌生人。
目光相撞在一處時,這些天來橫亙在兩個人間的淡淡溫情和虛假偽飾全都消失了。
將強迫假作問詢,是蕭渡玄最擅長的事。
然而當沈希將同樣的言語方式用到他身上的時候, 蕭渡玄才覺察到這是怎樣的被冒犯。
驚怒的情緒在不斷地蔓延,但這一回他到底剋制住了。
用言語傷人很簡單,用權勢困住沈希更簡單。
可那樣不就又走回從前的怪圈裡了嗎?
她是永遠不會臣服於強權的, 能令她動容的唯有溫柔。
蕭渡玄頓了片刻,沈希就將他的手給開啟了, 但就是這樣, 他還得壓著情緒, 好脾氣地跟她道歉。
他低眸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小希。”
“江左太遠, 舟車勞頓, ”蕭渡玄輕聲說道,“你若是想去, 等明年春天我可以令人安排,到時候咱們可以一起過去。”
他的神色又恢復了慣常的和柔。
蕭渡玄放軟了聲調,說道:“我並不是不允你去,但你一個小姑娘,隻身前去,叫我怎麼放心?”
但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沈希就打斷了他。
“我不小了,陛下。”她輕聲說道,“我早已及笄,也嫁過人,便是燕地雲中也都去過。”
沈希咄咄逼人地說道:“江左是您治下最平和富庶的地方,您說我有什麼去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