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青瀾(2 / 2)

小說:春風度劍圖片 作者:蒼梧賓白

薛青瀾唇角一勾,避開他疾風驟雨般的劍光,亦悄聲回答道:“你答應只要事成就會告訴宗主奉月劍的秘密,可惜這秘密我早就知道了。你的籌碼根本一文不值,垂星宗又何必為區區褚家劍派浪費人手?”

“不可能!”褚松宵這回是真的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失聲道:“這等密辛,你如何得知?!”

薛青瀾運刀如飛,攻勢凌厲,對上褚松正這樣成名已久的高手,一時竟不落下風,他悍然揮刀劈向對方右臂,聲音和刀鋒一樣冷銳:“因為天底下不是隻有你一個人長了腦袋,蠢材!”

“嗤”地一聲輕響,褚松正右臂中刀,持劍的手不由一抖,面上掠過一絲痛苦之色。薛青瀾許是也沒想到會這麼容易得手,心底驀然生疑,下一刀出得便慢了一瞬。褚松正等的就是他遲疑的時機,左掌立時運勁拍出。臺下範揚大喝“小心”,然而只聽“砰”地一聲響,掌力正中胸口,薛青瀾身體向後飄出數尺,撞在支撐火盆的幾根粗木上,登時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褚松正再不遲疑,右手仗劍直進,飛身向他喉頭刺去。範揚早在喊出聲時就已朝臺上撲去,然而竟還有人比他更快一步。電光般的一劍自天外颯然飛來,迅捷無倫地截住了褚松正的長劍,緊接著反手一絞一推,劍尖極其刁鑽地望他腰側空門處刺去,立刻將他的來勢阻在半空。褚松正不得不以一個狼狽至極的姿勢扭身躲避,在臺上骨碌碌滾了一遭,才勉強閃開那至為古怪又精妙難言的一劍。

範揚看清來人,胸中懸著一口氣當下便松馳下來,驚喜道:“公子!”

聞衡滿身風塵,臉色冷峻得嚇人,拎著劍淡淡嗯了一聲,立刻躬身去檢視薛青瀾的傷勢。薛青瀾正面硬捱了褚松正一掌,雖未當場閉過氣去,但內傷甚重,臟腑如同被巨力碾碎,連呼吸都覺困難,兼之他身上還有暗疾,自身真氣衰竭,體內寒氣便尋隙而入,加倍反噬,中掌不過片時,身體已涼得彷彿被冷水洗過一遭。聞衡上手一扶,便知不妙,忙抵住他後心幾處大穴,運功助他梳理內息,壓制體內寒氣。

他驟然現身於這數百名豪傑眼前,一招之內逼退褚家劍派家主,此等劍法已是當世罕見,再加上範揚一語道破,在場諸人均已隱約猜到來人身份,不由得齊齊屏息,等著看接下來的事態發展。

可聞衡卻對這大半個山頭的人視若無睹,專心地單膝跪在臺邊,連眼角餘光也沒有分出一瞬,天大的事都得等他給薛青瀾治完傷再說。

薛青瀾驟然受了一掌,倒沒完全昏過去,神智尚有三分清明,但四肢動彈不得,睜不開眼也說不出話,像是三魂七魄給人抽出來封在了冰裡;後來被人扶起時也不知是誰,直到在煙塵血氣裡嗅到了一縷清淡有熟悉的青竹香氣,緊接著一股熱流從背心湧入,走遍全身,他這才從劇痛帶來的混沌中完全抽身,艱難地睜開了雙眼。

“衡哥……你怎麼來了?”

薛青瀾尚且不知道自己此刻形容如何悽慘,乍見聞衡,還如夢中,又是思念,又忍不住憂心道:“哪個混賬把你放出來的……”

當日他將聞衡迷倒帶回風蘋山莊,以此為誘餌將李直騙入地牢,又命得力手下扮成李直的模樣回到褚家為他傳遞訊息。聞衡則被他餵了一粒“遊仙散”,醉倒七日,按說今天應該才剛剛醒來。

他臨行吩咐過留守山莊的手下,若他自己未能如期歸來,等到蘅蕪山試刀大會洗清了聞衡的汙名,便可以將聞衡從地牢中提出來,送回湛川城鹿鳴鏢局。

薛青瀾替聞衡安排好了周全的退路,帶著易容成聞衡的李直單刀赴會,直到那一掌之前,一切發展都還在他的計劃之中。然而他唯獨漏算了一點:當日在刑城時,連大內秘藥“永珍蟄羅散”也困不住的聞衡,又怎麼會被“遊仙散”醉倒七天七夜?而他一旦清醒過來,僅憑一座地牢、幾個手下,誰又能攔得住他?

聞衡晝夜兼程追上杜若峰,一路上聽著各種傳聞,早將薛青瀾的意圖摸清了七七八八,然而終究晚了一步。他氣得恨不得把薛青瀾綁起來抽一頓,可又心疼的連一句重話都說不出,只好舉起衣袖慢慢抹去他唇邊血跡,輕聲道:“你等一等我,待我了結此間事,就帶你回去療傷。”

薛青瀾勉力去抓他的手,氣若游絲地道:“衡哥別去……好不容易才給你摘乾淨……”

聞衡藉著身形掩飾將他摟進懷裡,溫聲道:“別操心我了,很快就好。”說罷低頭在他發頂親了一下權當安慰,小心地扶著薛青瀾在臺邊靠穩,這才起身對範揚道:“旁的都不必理會,給我看好他。”

範揚少見他如此盛怒,直覺後頸汗毛都要豎起來了,忙趁擦肩而過時急勸道:“公子,救命要緊。”

聞衡沒有接他的話,徑自抬步走到高臺當中,面對褚松正,冷冷道:“聞某來遲,還望褚掌門勿怪。”

褚松正奉朝廷的命令,費盡心思攢出這麼一臺大戲,就是要讓聞衡再也沒有翻身重來的機會,卻萬萬沒想到先有李直反水,後有薛青瀾攪局,待得真相反轉,聞衡反而姍姍來遲。這三個人就像是輪番跳起來拿大耳刮子抽他的老臉,把褚松正的一腔意氣打得粉碎,更別說方才聞衡那一劍逼得他狼狽萬分,竟是面子裡子都漏了個底兒掉,堂堂褚家劍派家主,竟如同一個粉墨塗飾的跳樑小醜。

他勉力維持住風度儀態,擠出一個半酸不苦的假笑,道:“聞少俠,聞公子,你真是好得很啊!不光各派弟子蒙受你的大恩大德,竟連魔宗護法都被你迷了眼睛,肯為你倒戈一擊。”

聞衡淡淡答道:“閣下自願做倀鬼,被群起而攻之,又何必來怨我?”

“聞公子年紀輕輕,心計卻如此老辣深沉,還很會裝模作樣,”褚松正陰鷙地盯著他,高聲喝問道,“你靠著一點恩情邀買人心、博取俠名,當上了純鈞派的長老,難道不是為了日後向朝廷復仇?你從前是個半點武功也不會的廢人,為什麼突然間武功大增,又是從哪裡學來這一手神妙劍法?除了北斗浣骨神功,世上還有什麼功法能叫一個廢人一夕之間脫胎換骨?”

聞衡尚未回話,忽聽半空中傳來風聲尖嘯。褚松正驀地向右疾退,只聽“啪”地一聲脆響,先前站立的地方留下一道淺淺鞭痕。他果斷擎劍在手,斷喝道:“什麼人!”

聶影大步走到聞衡身旁,將金鞭收回掌中,高聲道:“老子忍了半天,早就想上來打你了!老匹夫一口一個廢人罵誰呢?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個廢物嗎!”

聞衡低聲道:“多謝聶兄。”

“自家兄弟,何須說這等外道話,”聶影拍拍他肩膀,道,“方才這老匹夫造謠時,我沒來得及動手就讓龍境摁住了,眼下再站不出來說道說道,恐怕以後連我也要變成他們口中狼心狗肺的玩意兒了。”

他轉向眾人,昂然高聲道:“當日我與聞兄弟結伴上司幽山,論劍大會出事後,也是我們二人一同追蹤朝廷內衛、援救被困在刑城大獄中的人質,這些俱有許多人親眼所見,賴不了帳。褚家老匹夫硬說聞兄弟居心叵測,那我聶影豈不成了他的幫兇?誰要討伐他,便連我的份一起算上,先來老子手底下走過二十招再說話!”

聶影貴為還雁門少主,江湖人稱“金鞭拂雪”,聲名遠比聞衡響亮。他既如此表態,當日在場的眾人亦紛紛附和,發誓絕不會聽信讒言、恩將仇報。

這些話聞衡聽了也就聽了,知道泰半是看在聶影的面子上,因此並不十分動容,反而朝四方肅容正色道:“近來江湖上流言四起,多是關於在下的身世,以及一篇子虛烏有的神功秘笈。原意清者自清,毋需多言,誰知竟被有心人拿來大做文章,欲陷我於不義,乃至於為千夫所指,世所不容。”

“我父母家人,皆命喪於內衛之手,其中冤情至今尚未昭雪。我確實與內衛有不共戴天的血仇,但這是聞某家事,與旁人無涉,諸位今日既然能明辨是非,沒有偏聽褚松正一面之詞,自然也不必擔心來日被我煽動,枉做了別人手中的刀劍。”

他語氣不甚激昂,言辭亦不花哨,然而句句真摯有力,遠勝長篇大論,臺下群俠一時間鴉雀無聲,均在側耳細聽他說話。

聞衡內力深厚,雖不高聲,但聲音送得極遠,在山谷間隱隱迴盪:“至於神功秘籍,根本是無稽之談。在下從未聽說、更未曾修習過什麼北斗神功。這一身武藝,一是七年前拜入純鈞門下,先得尊師秦陵長老指點,後又得顧垂芳顧老前輩傳功;二是四年前我離開師門、在外遊歷之時,機緣巧合之下認得一位前輩,蒙他老人家傳授內功心法,終得打通經脈,一窺武學門徑。”

“在下所習內功,名為《凌霄真經》,傳承自崑崙山步虛宮;至於劍法,則是在下在這四年間潛心參悟,自創的十八路劍招,諸位未曾見過,實屬正常。”

有人按捺不住激動之情,徑自開口大聲問道:“聞少俠,我在論劍大會上曾見識過你的劍法,著實精妙絕倫,敢問聞少俠,這套劍法叫什麼名字?在下有心討教幾招,不知閣下是否願意賜教?”

他問出這樣的話,足以說明在場眾人不管是出自真心還是礙於情勢,都選擇相信聞衡的清白,不再糾纏於褚家的汙衊構陷。聞衡低聲對聶影說了一句“大哥退後”,又回頭看了薛青瀾一眼,復向那人答道:“雕蟲小技,不敢當閣下謬讚,今日情勢,亦非切磋之良機,不過我倒是可以比劃幾招,給諸位瞧個新鮮。”

他拉開長劍,徐徐道:“當日我被困在與世隔絕的幽谷裡,窮極無聊之際,常以舞劍自娛,由此琢磨出一套劍法。而這數年當中唯有一人,令我每每思及,便覺牽掛難捨,因此取了他的名字,將這套劍法定名為‘青瀾’。”

聞衡在滿山倒抽冷氣聲中舉劍對準了褚松正,凜然道:“褚掌門,你傷了我心愛之人,這筆賬,我現在要向你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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