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白首(2 / 2)

薛青瀾沉默地點了點頭。

除了最後的判斷,這個過程基本與聞衡當年猜測相差無幾,可是當年聞衡是從正常人的角度出發,認定在那種危險的情形下,一個荏弱的孩子很難倖免於難,換言之,薛青瀾今日能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說明他在當年必然承受了常人難以想象的、非人的痛苦。

聞衡心如刀絞,幾乎維持不住平靜神色,朝他伸出手:“過來抱抱。”

薛青瀾正追憶往事,被他這麼一打岔,頓時破功笑了起來,過去側坐在聞衡腿上,被他從背後繞過來的手臂圈住。薛青瀾這麼坐著恰好比聞衡高一點點,聞衡下巴搭在他肩上,像抱著個失而復得的大寶貝:“我那時如果掉頭回去找你……是不是就來得及把你從薛慈手裡搶回來?”

哪怕遍體鱗傷,哪怕之後不能拜入純鈞派、錯過那三年的安穩生活,可他就能夠護住阿雀,陪著他磕磕絆絆地長大——他們會一直在一起,不必被時間的洪流裹挾,才剛剛照面,轉眼間又散若浮萍。

薛青瀾舒舒服服地團在他懷裡,勾了他一縷長髮纏在指尖把玩,還能反過來安慰他:“過去的事情何必介懷?反正薛慈連骨頭渣都已經涼了。再說那時我好不容易從薛慈和黎七手裡把你摘出來,你要是轉頭自己送上門,我前面花的那些工夫、還有雪地裡給你磕的三個頭,不就都白費了?”

“不白費。”聞衡眼底微露笑意,低頭在他側臉柔柔一吮,低聲哄道,“你要是想,我現在就給你磕回來。”

薛青瀾:“啊?”

聞衡目光下移,落在他指尖青絲上,有樣學樣,也從薛青瀾耳後勾了一綹烏髮,將二人頭髮拈在一處,信手挽了個結。

“結髮為夫妻,拜天地的時候,我就把當年欠你的三拜還上,如何?”

薛青瀾怔了一怔,那表情分明是覺得他在開玩笑,可眼神卻是晶亮的。聞衡見他不信,起身拉著他的手帶他去臥房,從衣櫃中取出兩套繡金的大紅婚袍,將其中一件抖開披在他肩上。

那婚服做得十分精細,錦緞上流淌著金線細碎的光,身量可可地恰好,連腰圍都十分貼合適當。薛青瀾訝然地握住那流水一樣柔軟的緞子,像怕驚碎了什麼似的輕聲問:“你怎麼……這是什麼時候做的?”

聞衡慢條斯理地替他撫平了衣領褶皺,神態自然又溫柔,可聲音卻有些發顫:“剛到武寧城時,有一晚你的內傷和寒氣突然發作起來……很兇險,我差點以為你要挺不過去了,一晚上抱著你沒敢閤眼。等第二日天亮之後,我就去城裡找了個裁縫,讓他趕著做出了兩身喜服。”

“我那時想,萬一……萬一你再也醒不過來,我不能讓你就這麼孑然一身地走了……”

大紅錦緞映得滿室生輝,可背後其實是令他肝膽俱裂的錐心痛楚。

“衡哥,你看著我。”

薛青瀾捧住他的臉,衣袖滑落,露出腕上嵌著紅珊瑚的銀鐲,與這身喜服竟然莫名相稱,他凝望著聞衡的眼睛,斬釘截鐵地說:“薛青瀾等了你四年,阿雀等了你七年,我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從地獄裡也能爬回你身邊。”

“……”

聞衡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跳驀然錯跳了一拍。

他一直以來都在充當“保護者”角色,先是命運使然——家破人亡之際,他不出來挑大樑,沒有別人可以指望——後來成了習慣,面對薛青瀾時,也多是把“情愛”放在“兄長”後頭,他為了讓薛青瀾安心,給了他許多承諾,可直到此刻話音落地,他才恍然驚覺,自己居然從來未曾設想過“被人承諾”該是什麼樣子。

他像個已經過了吃糖的年紀,卻莫名被塞了一手糖果的大人,心裡驟然升起許多迷茫、尷尬和無措來。可這茫然之中,又分明潛藏著渴望——那是他早就拋在腦後,始終不願回頭正視的軟弱。

可是誰說軟弱就一定不會變成鎧甲呢?

薛青瀾湊過去吻在他緊繃的唇角上,幾不可聞地道:“‘結髮為夫妻’後面那幾句,你還記不記得了?”

“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到一生盡處,白首之時,你就知道我沒有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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