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潛”是史冊上留過名的傳世之劍,說一句價值連城都是輕的。在場大部分人都練劍,一見那青熒熒的薄刃,便知是把吹毛斷髮的神兵。
拿這種名劍來做見面禮,垂星宗出手未免也太大方了!
“褚先生慧眼,”陸紅衣雙手捧劍,笑道,“寶劍贈英雄,這份禮物,不知貴派滿意否?”
褚松宵既不敢伸手接,又不知該不該拒絕,求救的視線直向家主褚松正面上飄,口中猶豫道:“無功不受祿,萬萬不敢當此厚賜。”
陸紅衣道:“籌辦論劍大會,令中原武林歸心,貴派自然當得。”
此言一出,其他門派臉色都有些不好,論劍大會不是武林大會,褚家劍派更不是武林盟主,“歸心”這個詞實在有些誅心。不管是褒揚還是生捧,陸紅衣一句話,就把褚家劍派架在了下不來的高臺上。
當下便有人起身喝道:“巧言惑眾!論劍大會是正道盛會,豈容你這等魔教妖人來玷汙!”
“喲,聽聽。”陸紅衣嗔道,“妾身要是沒記錯,論劍大會不拘門派與出身,都可以上臺比試,我們上山時,可沒見人說‘垂星宗不得入內’呀?規矩擺著這裡,堂堂武林正道,怎麼看垂星宗以往沒參加過這等盛會,就隨便欺負人呢?”
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女子,楚楚可憐地說著“欺負”,真是教人看了便心生憐惜,甚至忘了她本是魔宗中人。那人被她噎了一道,口中一番駁斥就說不出了,其餘人等亦默然無語,看褚家劍派如何應付。
“陸護法見諒。”褚松宵趁著這空子,與家主交換了幾輪眼色,正色道,“按論劍大會的規矩,天下英豪,不問出身,自可上臺論劍,但如今門派第一輪比試已落定,你們晚來一步,垂星宗沒有機會了。”
陸紅衣素手一指臺上,似笑非笑地道:“你們這些正人君子慣會唬人,妾身耳力好著呢,純鈞派列位少俠才剛露面,怎麼能說第一輪比試已結束了。”
“還是說——”
她美目顧盼流轉,唇邊笑意卻冷了:“諸位自詡名門正道,嘴上說著公正,卻行偏倚之事,論劍大會不過是自家關起門來,瓜分聲名?”
“倘若這‘天下第一’如此輕賤,垂星宗絕不承認。”這魔教妖女終於露出她畫皮下的獠牙,森然地說出了真正來意,“好教諸位知曉,我等今日踏足此地,就是要為中原武林換一換風氣!”
她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直接把褚家劍派連同幾大門派都捲進去了。
雖然垂星宗因其行事總被人詬病為魔教,但正道排外也是不爭的事實,從論劍大會的安排上就能看出來。陸紅衣這番話在別派聽來刺耳,對早有積怨的小門派和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江湖豪傑來說,卻並不牽強,甚至還有點感同身受。
群豪立刻響應道:“說的不錯!論劍大會,原應公平公正,連垂星宗都打不過,天下第一如何服眾!”
褚家劍派此刻真正是騎虎難下。褚松正緊皺著眉頭,與其他同門商量半刻,最終朝褚松宵點了點頭。
褚松宵作為直面陸紅衣的人,最知道這女人有多難纏,此刻見家主鬆口,也跟著暗鬆了一口氣:“既然垂星宗執意要參加比試,敝派自然願為貴宗行個方便。那麼左擂第八場,就由垂星宗對陣純鈞派。”
他欠身讓路,不再阻攔,做了個請的手勢。
被承露臺阻隔,聞衡看不見純鈞派的動作,但遠遠能聽到那邊一陣喧譁,應當是純鈞派不滿這個安排,跟眾人理論起來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垂星宗有備而來,而純鈞派明顯沒有一戰之力。純鈞派這個百年劍宗,這是被褚家劍派整個拱手讓出,給垂星宗當了第一塊墊腳石。
純鈞派五位弟子站在臺上,個個面色冷峻,卻俱執劍在手,不曾後退,也不曾回望一眼。
垂星宗這一方以陸紅衣為首,她本人卻沒有要上臺的意思,反而腰肢款款地轉身,含笑對身後負手而立的黑衣人道:“薛護法,全靠你啦。”
那人沉默地點點頭,從隨行中挑了四個人,排眾而出,在萬千凝視的目光中緩步走上承露臺。
與此同時,聞衡右眼皮忽然一跳,一股沒來由的心悸驀地攫住了他。
“純鈞弟子陶風陵,請教閣下高招。”
高臺上,黑衣身影側對著他,那人高挑瘦削,四肢修長,膚色卻比陸紅衣還蒼白,不疾不徐地拉開寒刃。正午日光大盛,劍鋒似雪,他的聲音也涼得像雪,冰冷地從天頂緩緩飄落——
“垂星宗,薛青瀾。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