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藍寂靜的以太界內,魔鬼之間的紛爭早已走向了尾聲,蠕動的焦油重新凝聚成漆黑的剪影,而那千手千足、無盡的刀劍,此時已消失不見。
雪塵滾滾而過,寂寥之中,傲慢緩緩向前,俯視著那跪倒在自己身前的身影。
“這就是你的極限了,賽宗。”
“哈……哈……”
賽宗痛苦地吞吐著白氣,開裂的傷口中,蠕動的火苗與叢生的尖銳金屬,他的膝蓋以下齊齊斷裂,淌出的並非是鮮血,而是與傲慢一樣的漆黑焦油。
喘息間,賽宗的身影不斷蠕動著,像是有萬千的重影疊加在他身上,上一秒他還是那個熟悉的人類姿態,下一秒就化作了刀劍之軀。
如今,賽宗仍處於此世禍惡的狀態,除此之外,權柄的力量、選中者的身份,也一併疊加在他身上,先前賽宗還能保持理智調控這些力量,可隨著他的戰敗,暴怒之力正一步步走向失控。
軀體的劇痛與傲慢的力量令賽宗的意識變得模糊,更不要說墮落此世禍惡後,那禁忌的喧囂也在不斷影響著他的心智。
留給賽宗的時間不多了。
“你……”
賽宗艱難地仰起頭,他想說些什麼,可不斷崩潰的心智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語句了,他的自我、對世界的認知都在不斷地崩塌,只剩下了那唯一的執念,仍在強挺著。
“還真是忠心啊,如果你讓塞繆爾醒來,我還真沒把握打倒你,”傲慢冷漠地闡述著,“可惜,你寧願這樣,也不肯讓他醒來。”
傲慢緩緩地抬起手,輕聲道,“是時候出局了,賽宗。”
漆黑的焦油凝固成黑色的實體尖銳實體,正當傲慢要徹底擊穿賽宗的頭顱時,呼嘯的魚群從四面八方而來,它們遊弋在賽宗的身旁,將他輕而易舉地託舉了起來,避開傲慢攻擊的同時,將他拖到了安全地帶。
傲慢對於這樣的異變並不感到驚訝,早在對方以血民們的願望,令伯洛戈升變至榮光者時,傲慢就察覺到了對方的降臨,更不要說,他還憑藉著魔鬼的力量,強行令以太界與物質界分離。
凡人迴歸塵世,只留魔鬼們在以太界內廝殺。
“哦?你是故意等到這一刻嗎?”
傲慢不急不慢地看向那從魚群中浮現的身影,利維坦大步走出,金色的面罩映照著漆黑的傲慢。
“你還真是陰險啊。”
傲慢嘴上嘲諷著,心底則完全警惕了起來,接連的戰鬥下,他成功將賽宗重創,可同時,傲慢也有著不小的消耗。
利維坦在此時出現的意思很明確,他想一舉將自己與賽宗一網打盡,一口氣收割掉兩份原罪。
“陰險?”利維坦笑了笑,“只是心思縝密罷了。”
傲慢的聲音冷了起來,“賽宗是我的獵物。”
利維坦不予回應,厚重的衣裝下,誰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漫長的沉默令傲慢感到隱隱的不安,他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可始終都找不到異常的來源,他只能將目光落在疲憊的賽宗身上,邀約道。
“賽宗,你應該知道,為什麼魔鬼的紛爭永不停息吧?”
“當然……”
賽宗艱難地回應著,他一邊努力壓制著傷勢,一邊控制著權柄的力量,好在他墮落為此世禍惡的時間還不算長,心智沒有完全破碎掉。
“魔鬼們都是膽小鬼、怕死的懦夫,你們渴望著無窮無盡的力量,又害怕自己的血親一家獨大,每當一方要被另一方吞併、出局時,你們就會假惺惺地出現,幫助弱小的一方,維持著這微妙的平衡。”
魔鬼們就是這樣,與其一方成為最大的贏家,所有魔鬼一併保持著平衡,才符合他們集體的利益。
“那你還等什麼呢?”
傲慢張開雙手,像是在邀請賽宗加入到他這一方,哪怕幾分鐘前,他們彼此還不死不休。
如此巨大的轉變,在魔鬼之中很常見,一切都是為了平衡,為了彼此的利益,可假如有機會、假如利維坦沒有出現,傲慢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殺死賽宗,奪走他的權柄與塞繆爾的原罪。
沙啞的笑聲響起,賽宗不屑地看著傲慢,質問道,“為什麼呢?”
“因為……”
傲慢剛想講述利弊,可忽然間,他意識到一件事。
本質上講,賽宗並不是魔鬼,他只是權柄的代理人,原罪的看管者,那長眠在他體內的塞繆爾意志,才是真正的主人。
正因如此,賽宗才會在剛剛的戰鬥中落敗,也因如此,賽宗並不會像魔鬼那樣,做出符合魔鬼的抉擇。
賽宗掙扎著,用斷裂的膝蓋強撐起自己的身體,他深呼吸,眼中看到的不再是以太界的鬼魅,也並非是傲慢的漆黑之影。
他看到了遙遠年代,自己與塞繆爾的征戰,見到了時代變遷下,不死者俱樂部的更迭。
賽宗並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但在這一刻,他莫名地懷念起了不死者俱樂部的各位,那些日子雖然荒誕不經,但早已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記住你答應我的話。”
賽宗轉過頭,對著利維坦說道,“不要辜負我的獻身。”
利維坦問,“還有什麼話要交代嗎?”
交代的事,賽宗和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多少聯絡了,非要說讓他有些掛念的東西……
賽宗遲疑了一下,突然,自顧自地笑了起來,“讓博德管理不死者俱樂部吧,瑟雷那個傢伙,實在是讓人不放心。”
“好。”
利維坦朝著賽宗抬起了手,“我不會辜負你的、辜負任何一人。”
遊弋的魚群忽然收攏了起來,它們將賽宗團團圍住,每一次地摩擦,都像是一次致命的啃咬,將賽宗拆的支離破碎,將他的權柄、原罪,一併吞食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