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前距敵四里的時候都不敢退,現在就更不敢。
這些衛所軍是他藉助北方眾多勳貴武門的影響力強徵而來,其中的許多將士都在這一年裡受過李軒的恩德,他們家中甚至還供養有冠軍侯的長生牌位。
正統帝在北直隸的名聲很糟糕,這位謀反覆闢,是名不正言不順的事情。
由此可想而知,這些衛所軍計程車氣軍心是何等低落。
此刻梁亨只是依靠那些出身於北方將門的中下層軍官,才能勉強將之彈壓。
可一旦他說一聲‘撤’字,絕大多數的衛所軍都會一鬨而散,甚至會影響到京營。
梁亨冷著臉:“梁彪,你現在就給我率督戰隊頂上去,所有膽敢後退者即刻斬殺!再傳令給馬麟,調四個營團的京營回來,即刻!馬上!”
梁亨壓在漕軍營地的十二萬大軍的進展很快,他們已經拔除了兩層‘拒馬’,攻下了李承基佈置在山丘下的三座外圍營地。
梁亨相信以馬麟的用兵能力,一定可以在半個時辰內拿下漕軍看護的那片火炮陣地。
可梁亨卻對麾下的衛所軍毫無信心,認為他們撐不到漕軍崩潰的時候。
形勢果然就如同梁亨的預計,僅僅二十個呼吸之後,所有衛所軍陣的盾手首先崩潰。
他們被神機左右營重點打擊,承受著無比狂暴的火力。
這些修為普遍在三重樓境的盾手能夠抵禦十次射擊,甚至二十次,卻沒法支撐過二十次以上。
絕大多數的盾手都是被那持續不絕的彈丸活生生的震殺!
隨著這一層大盾陣列崩潰,列於那些盾手後方的甲士就更是力不能支。他們雖然穿著雙層鐵甲,可在‘符文燧發線膛槍’的轟擊下,也撐不過三到五槍。
衛所軍的精銳程度,又遠不如京營禁軍。
他們的盾手只有一層,甲士則只有薄薄的兩列。
“所有火炮更換鏈彈!瞄準敵陣缺口,全速開火!”
李軒坐於玉麒麟上,面無表情的下令:“轉告所有將官,限他們一刻之內,將這些衛所軍都給我打崩!”
要說到殺傷力,在二里這個距離還是‘鏈彈’更管用。
可之前對方軍陣盾列如牆,‘鏈彈’的死亡旋轉很難發揮作用,殺傷力還不如實心彈丸。
直到這個時候,對面軍陣的盾手崩潰,李軒就第一時間更換‘鏈彈’。
他下達的軍令效果立竿見影,那些衛所軍陣很快就迎來了一場屠殺。
那些瘋狂旋轉的‘鏈彈’所向披靡,不斷打在敵陣中製造出一條條血肉飛濺碎散的溝壑。前方的將士,則如割麥子一般的倒下。
隨著那些甲士也陸續倒下,他們的傷亡更加慘烈。後面一排排的衛所軍,此時就彷彿是木樁,不斷的被神機營槍斃射殺。
商弘看著前方一片腥風血雨,屍山血海,不禁面色抽搐,眼現出一抹痛心不忍之色。
——這些都是大晉的忠勇將士,此時卻因這場內亂葬身於此。
“冠軍侯!”商弘眼見李軒手按著刀,側目往他看了過來,他不禁苦笑:“我不是想為那些逆賊說話,只是想請冠軍侯為大晉多保留些元氣。這些衛所將士,未免太可惜了。”
“商學士此言居心不良!此時雙方勝負還在未定之數,哪裡有什麼留手的餘地?”
李軒一聲冷哼,卻還是將右手從腰刀上挪開。
他想自己如果不是想給大晉儲存幾分元氣,早在承德千戶所的時候,他就會將商弘這個心向沂王虞見深的隱患除去。
“所謂慈不掌兵!本侯如果現在留手,只會讓更多的人死難於此!且本侯現在要負責的,是我麾下神機營將士的性命生死,而不是這些從賊的衛所軍。”
他想現在不將衛所軍快速打崩,任由他們繼續滯留於戰場上,只會造成更加慘烈的死傷。
商弘愣了愣,然後苦笑:“冠軍侯說得對,這是以霹靂手段,顯菩薩心腸,是商某愚昧了。”
他想這位冠軍侯真是意志如鐵,難以撼動!
而就在短短不到兩百個呼吸內,那河岸旁就已倒下將近兩萬具屍體,所有的衛所軍陣都處於崩潰散亂的狀態,許多軍陣後方,更是出現大面積的潰逃。
梁亨早有預計,提前令梁彪率督戰隊封堵。
‘京營都督僉事’馬麟那邊又及時抽調了四個五軍營的團營,總數四萬餘人回援,其中的一萬人已經就位,都在梁亨軍令下,堵塞於衛所軍的後方。
梁彪性格狠辣無情,霸道桀驁,對於所有逃兵毫不留情,直接就在陣前將之斬殺。
可他隨後就發現這封堵根本沒用,那些潰逃將士,他們殺不勝殺。
只因那神機左右營槍彈齊射的殺戮效率,超出了督戰隊與京營的數倍!
這兩邊都是死,選擇生機更大的一方,是所有人的本能。
這些衛所軍被逼得急了,甚至反過來刀兵相向。十餘萬軍馬潮水一樣的逆衝,使得梁彪指揮下的三千督戰隊與一萬京營在頃刻間被衝得七零八落。
如果不是這些衛所軍將急於逃命,他們甚至會被直接淹沒於亂軍當中。
“怎會如此?這,這,怎會如此?火槍之利,竟至於斯?”
戶部尚書蕭磁看著那潮水一樣的潰軍,不由面色發白,雙手微顫。
他始終難以相信,河畔的二十五萬大軍,會在一刻時間內,被數量只有他們五分之一不到的神機營徹底打崩。
旁邊的梁亨,則冷冷的瞪了蕭磁一眼:“蕭尚書何至於此?衛所軍雖潰,可我軍仍有勝算。只需我們的具裝鐵騎衝過去,定可一錘定音!還請蕭尚書全力助我。”
此時他們兩人已經不在先前的山丘上,而是各自策著地行龍,賓士於冰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