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這個名字時,謝歸慈尾音放得很輕。
“正是。”他起身負手走了幾步,“我原本並沒有懷疑此人,是那日魔界十二門來襲,他差點被剖出金丹來,我去檢視他的傷勢,卻發現他的傷口不像是被尋常的魔物所傷,他傷口的魔氣極為濃重,而當時來襲的魔物中沒有修為到能聚集如此濃重魔氣的。況且我看他的那顆金丹,也不像是被魔物剖出來,傷口整齊,反而像是……”
“他自己做的。”
謝歸慈接話。
以他對謝宥的瞭解,剖出自己的金丹來,謝宥也不是做不出來。
當初他想剖謝歸慈的金丹,因此與謝歸慈決裂。後來為了祈求謝歸慈的原諒,謝宥當著他的面,硬生生剖開自己的胸膛,想要挖出一顆金丹來賠給他。
謝歸慈看都懶得看這人一眼,轉頭就走。謝宥剖丹的事情便也沒有繼續。
畢竟想要搏同情的物件都不在眼前了,剖出金丹來又有什麼用。
此事讓謝歸慈印象頗深。
倒不是感動,而是難得聽到這般好笑的笑話。
慕家主點頭:“是。看來鶴月君對此人印象頗深。”
“江十你之前不是在渡越山當弟子?怎麼就沒有把這個傢伙揪出來。”慕蘅來哼了兩聲,低聲抱怨,“這些魔修……還真是會藏。”
“我前些時日去渡越山,確實曾見有魔物出沒。只是渡越山上並無魔氣,我以為只是偶然潛入。”薛照微想起初次上渡越山的場景,沉吟片刻,道。
現在看來那並非是偶然,說不定就是謝宥派來的。
“如此想來,那魔界少主的身份就沒有錯了。”相沉玉抓著檀木椅扶手的手青筋暴起,厲色一閃而過。他對魔界絕無好感,想到此人竟然在仙門裡藏了多年,忍不住心生厭煩。
“……只是眼下不宜打草驚蛇,如此才好佔得先機。”
慕蘅來贊同他的說辭:“不過謝宥的身份還沒有確定,也未必一定是魔界少主……不過他是魔界細作的事情跑不了。不如我們找個機會試探他一番。”
謝歸慈看了看薛照微,他冷淡的眉睫輕輕垂落,視線落在謝歸慈戴著鳳凰骨尾戒的手指上,抿了下唇角。
“我去吧。”謝歸慈笑了下,指尖勾著薛照微的,這個動作讓藏雪君冷淡的眉目稍微緩和些許,像是被安撫住了一般。
“謝宥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回渡越山不會讓他起疑。”
謝歸慈道。
“一切小心。”相沉玉低聲叮囑。
………
渡越山花影扶疏,謝歸慈回到自己的院落時,發現院子中央立了一道人影。
赫然是謝宥,他轉過頭來,風度無可挑剔,宛如最名門正派的弟子,恭謹謙讓,虛心好學。
不過他眼底的陰鷙之色卻破壞了他的翩翩風度。
“你這些時日去哪裡了?”
謝宥盯著他,問。
發現謝歸慈沒有好好待在渡越山的時候,謝宥心底徒然升起一陣事態失去掌控的恐慌。他對謝歸慈從來都是遊刃有餘,認為即使有想鶴月君或是薛照微那麼一兩個礙眼的存在,但謝歸慈終究還是會落到他的手中。
畢竟除了他身邊,謝歸慈又能去哪裡呢?
但是謝歸慈的無聲離開給了他一記痛擊,讓他發現原來不是一切都盡在掌握。
謝歸慈覺得他的模樣委實有幾分好笑,彷彿是他多對不起謝宥般。他想著便也不覺彎起唇角:“我去何處,難道還要先問過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謝宥張了張口,“師兄……還在怪我嗎?”
謝歸慈一挑眉:“難不成你做了什麼值得我原諒的事情?”
他對謝宥,從來說不上“怪不怪”,不過是當年識人不清,又或是當年太過天真不知道並非所有人都能初心不改。
說責怪怨懟太過,僅僅是失望之後的漠然而已。
謝宥凝視著他,青色衣袖下雙手握成拳,一點如黑色霧氣似的魔氣凝聚在指尖,猩紅之色從眼底掠過,但他很快剋制住了自己,那一絲魔氣從指尖散開,依舊還是乾乾淨淨、光風霽月的君子。
他輕聲道:“我總會叫師兄原諒我的……師兄總有一天會看到我的誠意。”
謝歸慈不置可否。
“山下危險,師兄不應該出門的。”謝宥眸光沉沉,繼續回到最初的話題。只有時刻掌握到謝歸慈的行蹤才能讓他心安,特別是在眼下大事將成的情況下。
謝歸慈只是淺淡地笑了笑。
“不用你擔心這些,薛照微會保護我。”
謝宥眸光一冷:“所以師兄這些日子是去找他了嗎?”
“他是我未婚夫,我與他見面不是應該?”謝歸慈不動聲色地說,“而且……我與他很快便要成婚了,到時也可以不計前嫌請你喝一杯喜酒。”
他當然不會請謝宥,倘若他和薛照微成婚,他不想看見任何他不喜歡的人和事出現。但這不妨礙謝歸慈拿來激怒謝宥——以他對謝宥多年的瞭解,當然知道怎麼踩踏謝宥的底線。
“師兄傾慕……藏雪君?”謝宥剋制著自己的心情,極力平靜地詢問。
“傾慕?”謝歸慈勾了勾嘴角,“不,”他在謝宥還沒有來得及展露喜意就馬上扭曲成一種難堪驚愕的表情裡微笑著開口說:“我愛他。”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謝歸慈發現自己比想象中的要坦然。
甚至比起當初察覺到自己心意時的躊躇猶豫,他想到薛照微,心裡只有無限的歡喜,好像一切的憂慮與擔心都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