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一回,岷山王府表明於儲位無心,態度激烈堅決, 大臣也不好再提。
此類的異議和壓力時常有之, 落在少女儲君纖弱的肩膀上都如千鈞沉重。
昇平臨窗支頤時輕顰皺起的眉心紋路偶爾會落到勒桑騰炎的眼睛, 可是她一句也不曾吐露過什麼, 這份承擔重壓的能力, 叫這位一向驕傲的將軍也自嘆弗如。
而昇平也不是不知道緊隨在身後護衛她安全的身影頻繁投來的目光, 只是每每她回頭去看, 發現那位年輕英俊的將軍,目光正望著周遭,並沒有在看自己。
勒桑騰炎在東宮的第二年,南茲國國界山脈的另一邊,異族人一直反覆茲擾,漸成不可小覷的勢力,童憲向南茲女王請命出兵壓制,但考慮到童憲作為南茲攝政王不好長時間離開王城,皇后決定從大胤軍中請一位將領帶著大胤的援軍南下,幫助南茲打敗敵軍,蕭錚便將此項事物交給了皇女昇平去安排。
昇平不僅是大胤的皇太女,還是暮雲舟的女兒,也是南茲未來的國主,如果此戰告捷,那麼無疑是為她添了一份大大的功績,有利於她在南茲的聲譽,也有利於減少她在大胤承位的阻力。
滿朝文武的目光因此都紛紛落在了昇平的身上,其中也免不了一些暗中的窺探。
雨夜,少女在案頭寫字,窗外的風聲忽然緊了一緊。
筆尖在紙上停滯一瞬,少女又繼續安然地寫了下去。
直到寫完一本摺子,她終於撂筆,開啟了身側的軒窗。
“勒桑將軍,外頭有什麼事嗎?”
窗外高大可靠的身影矗立,聞聲回頭,朝她一笑,朗聲道:“殿下放心,幾隻蒼蠅,有我在,傷不了殿下半分。”
勒桑騰炎的甲冑在月下閃著寒芒,他一身都是逼人的英氣,那無形的氣場將少女籠罩,讓人安心。
昇平抬眸望月,聲音幽幽:“若只是來偷聽些訊息的,就放了吧,在考量本宮的人有很多,不必與此類朝臣結怨。”
勒桑騰炎問道:“若是有想對殿下不利的呢?”
昇平琥珀般的淺色瞳仁一動,目光挪到騰炎臉上,看住他深邃的眼眸,朱唇輕啟,淡淡道:“殺無赦。”
少女重新將窗關上,勒桑騰炎站在廊下,看著那扇窗上被燭火投出的柔美側影,摸了摸下巴,臉上露出了讚美的笑容。
鳳梧宮中,昇平與母后喝茶,端著小小茶盞一時陷入沉思。
“平兒,再不喝茶都要涼了。”皇后溫聲道。
昇平這才回過神抿了一口茶水。
“阿孃,你說我該派誰去南茲?朝中老將未必肯服我,我是不是應該啟用新人?”
皇后看著女兒的神色:“我猜你心中已經有了安排,可是勒桑家的小將軍?”
昇平毫無意外地看著母親:“阿孃果然瞭解我,那阿孃看,勒桑將軍如何?”
皇后道:“他本事不錯,可以派去試試,重要的是,他是你的人,你需要歷練出屬於你自己的左膀右臂。”
昇平道:“阿孃說得對,我需要有自己的人。”
皇后不知想到什麼,忽然話鋒一轉道:“我昨日與你父皇說起你到定親的年紀了,你父皇不大舍得你,我說昇平定親和尋常嫁女兒又不一樣,成了親也不過是家裡添個新人罷了,他這才說給你好生挑一個好管教的夫君。”
昇平聽母親說起自己的婚事,並不似尋常女兒羞怯,態度頗為認真考量:
“阿孃,好管教的夫君不如有用的夫君,父皇文武雙全,女兒不會武,難以帶兵,需要一把忠誠的利劍,幫我穩住大胤的國土。”
皇后聞聽此言,忽然饒有趣味地打量起自己的女兒來,她問道:“平兒,聽安榮說,你第一次見到勒桑騰炎是在馬球場?”
昇平點頭:“安榮領著他拜見我,我在高臺上看他,他騎著馬過來,我遙遙望著,覺得這人長得頗為英俊。”
她說著,抬起頭來,正對上母親帶著瞭然笑意的眼神,不由得有些莫名:“阿孃,你這麼瞧我幹什麼?”
皇后笑著搖頭。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形容的這一幕頗為熟悉,似曾相識。”
昇平道:“阿孃必是如此般見過阿爹,才覺得似曾相識。”
皇后似乎想起一些回憶,淡淡笑著,過了會,說道:“照平兒的要求,這位勒桑小將軍不止適合出征支援南茲,也很適合做你的丈夫,他的父親勒桑族長這些年來也一直很忠誠於你父親,他是個不錯的選擇。”
昇平輕點著茶席案面,不置可否:“看他打不打得了勝仗吧……”
不久後,勒桑騰炎被蕭錚親封為平南將軍,領兵南下。
出征的前一晚,高大的將領身著鎧甲跪於嬌小的帝女身前,向少女低下素來驕傲的頭顱,等待她的吩咐。
“將軍,此去一戰,不要給本宮丟臉,本宮只要捷報。”
昇平雪白的小臉上露出威嚴的神色。
勒桑騰炎抬起頭,凝眸望著這位東宮的主人:
“末將定不辱使命,不勝,不還。”
……
當平南將軍的戰馬踏出朱雀門,他回望皇城。
在她身邊待久了,這一離開還有些不習慣,不過沒關係,他雖不能冒昧的給皇太女寫私信,但他有大把的軍報可以送回至她的手中。
他可以隨報附上種種只有他知道心意的花朵,然後在軍報末尾寫上自己的名字——發誓效忠於殿下的勒桑騰炎。
他收回遙望的目光,一抖韁繩,率領軍隊朝南而去。
他不能給他的殿下丟臉,此去,不勝不還。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