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傅歸宜小時候還會在捱打的時候躲到她身後尋求庇護,傅歸荑卻總是安安靜靜地呆在一旁,像是刻意要被人忽略似的。
她的眸中好似對這個世界毫無探索的慾望,四五歲的孩子,是最好動的年紀,傅歸荑像是知道自己身體不好一樣,永遠都乖巧地呆在帳篷裡。
有一次為了躲避北蠻人,急急忙忙地拔營遷徙,冬夜天黑得厲害,看不清三尺之外的人影。
傅歸荑落水時,誰也沒發現。
普通小孩落馬定然會發出尖叫哭喊,而她的女兒落入水中卻不吱一聲,若不是兒子透過雙生的感應發現異常,他們恐怕連她的屍骨都找不回。
她像是故意的。
念及過往之事,王妃一陣後怕。
“你想做什麼,就去做。”王妃嗓音柔軟,語氣卻堅定無比:“我和你父親,還有你哥哥,都是你的後盾。”
“謝謝母親。”傅歸荑蹭了蹭母親的肩頭,悄悄擦乾溢位的熱淚。
月色晦暗,星子低垂。
傅歸宜夤夜來敲鄧意的房門,但見他神色不卑不亢,身上還穿著白日衣衫,並未沐浴更衣。
傅歸宜走進房間,發現圓桌上有兩盞茶,看鄧意的眼神意味深長。
他料到自己會來找他?
是個聰明人,難怪鎮南王夫婦挑選他作妹妹的夫婿。
“世子深夜到訪,不知有何吩咐。”鄧意對傅歸宜完全是對陌生人的態度。
傅歸宜也不在意,他只是來警告他不要入戲太深,假戲真做。
鄧意被戳破了心思,惱羞成怒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你跟南陵太子是一夥的。”
他說道“南陵太子”四個字時目眥欲裂,唇角幾乎咬出血來,其中的恨意與惱意怎麼也掩蓋不住。
那日聽聞南陵太子對傅歸荑所做的一切事情,鄧意只覺得天地崩塌。他沒有想到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竟然讓他守護多年的人遭遇這種事。
回憶起每次傅歸荑回長定宮時總是笑著說自己一切都好,鄧意就恨不得扇自己兩個耳光。
為什麼他從來沒有發覺到她的異常,每次她又是抱著怎樣的心情來跟自己報平安的。
鄧意心疼自責,更有一種無力挫敗之感。
這麼多年來,傅歸荑遇到事情第一時間總想著自己解決,她從沒想過依靠他,更不會對他吐露半點委屈。
好不容易這一次,傅歸荑願意開口尋求他的幫助,鄧意怎麼可能不答應。
不可否認,他確實也存了假戲真做的心思,反正名分在那裡,往後的日子還長,他們怎麼就不能成為真正的夫妻。
更何況,傅歸荑沒有喜歡的人,那為什麼不能喜歡他?
他發誓,自己一定會把傅歸荑捧在手心裡,幫她慢慢走出陰影,讓她接受自己。
鄧意覺著這個剛找回來的世子未免管得太多,他與傅歸荑從小長大,有誰能比自己更瞭解她?
傅歸宜眼眸半眯,透出危險的光:“你什麼意思?”
這裡是鎮南王府,鄧意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他一點也不怵傅歸宜寒涼的眼神,冷嗤道:“我在南陵皇宮受訓時,看見他們對你很恭敬,連南陵太子身邊的貼身太監都要敬你三分。想必你的地位不低,卻眼睜睜看著南陵太子強迫欺負她,你配做她哥哥麼?”
傅歸宜胸口一窒,唇角抿成繃緊的弦。
這是他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助紂為虐,傷害他拼命想保護的寶貝妹妹。
鄧意看出他的悔恨,依舊不饒他,冷冷道:“你知道她為了找你有多努力嗎?她是個很怕苦的人,但她為了讓自己好起來,這麼大一碗的藥喝下去連眉頭都不皺。”
他的聲音哽咽起來:“藥碗比她的頭還大,最嚴重的時候,她甚至嘗不出其他的味道,連吃糖都是苦的滋味。”
鄧意不禁潸然淚下。
那天小傅歸荑好奇問他,為什麼給自己拿了一顆壞掉的糖。
然後她像是察覺到什麼,頃刻間改口笑著說太甜了。
鄧意永遠記得那日她明媚動人的笑容,苦得他痛徹心扉。
“她為了像你,為了不讓人說鎮南王世子傅歸宜是個娘娘腔,人還沒有馬高的時候就爬上去,摔下馬也不說,晚上不聲不響地擦藥。”
“幸好老天有眼,賜她射箭的天賦,堵住其他人的嘴。”
傅歸宜的嘴裡騰起血的味道,雙手成拳,指尖刺破掌心,卻不及他心臟千萬分之一的疼。
“你不配。”鄧意擦了眼角的淚,嗓音嘶啞。
“她從未在我面前落淚,唯一一次便是來告訴我,你死了。”
傅歸宜雙目微赤,不發一語地離開。
轉身瞬間,兩行清淚終是忍不住溢位眼眶,沿著冰冷的面具滑落。
他仰頭望向夜空,月光糊成一片。
“誰?”傅歸荑敏銳地聽見有人靠近她的房間,立刻起身。
“是我。”傅歸宜靠在門前,阻止她下床:“夜裡涼,你別動。”
“哥哥有什麼事?”傅歸荑披了件薄衫,匆匆開門:“是哪裡住得不舒服?”
傅歸荑怕傅歸宜近鄉情怯,不好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