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最冷一冬(2)(2 / 2)

這是在做什麼,她在給他開方子麼……她為什麼要寫這種話……不,他不需要這些,他只需要她好好抬頭看看他,哪怕是酣暢淋漓撲進他懷裡來哭一場,哭上三天三夜都好,哪怕是脆弱的無助的崩潰的,讓他安慰她、讓他陪她、分出她的全部難受給他,都給他……怎麼樣都好,做什麼都好……他唯獨不要這些醫囑……不要這些比告別更像告別的冰冷鉛字……

“方清月……”他嘴巴乾澀,想阻止她的動作。

但她已經寫完了所有頸部機械性閉合性損傷的修養注意事項,這次沒再對上他的視線,只將那頁紙規規整整撕下來,遞給他。

他看著她,沒接。

“方清月……”

她把紙放在一旁,開始在下一頁紙上寫字,側臉蒼白得接近透明。

“對不起。”

“我們分……”

成辛以猛地一把按住她的手,鉛筆筆桿瞬間橫倒下來,筆記本出悶重的短促低吼,紙面猝然劃出鉛黑色閃電。

喉嚨裡再次出難聽的響尾蛇腔調,不可抑制,但就連他自己都能聽得出其中的惶恐。

“方清月,我知道‘逝者為大’,但這兩件事之間沒有任何因果關係。兇手已經得到懲罰,這個案子已經結束了……”

“……這不是你的錯,你不能懲罰自己,也不能懲罰我……”

他感到她的手背冰冷僵硬,逐漸開始在他掌中顫慄逃避,便努力收斂力道,抓緊的同時仍不敢弄疼她。

但慌亂和恐懼已然蔓延肆起,令他愈難以控制,不論是邏輯還是語氣。

“……方清月,這不是我們的錯,你不能這樣……你說過,‘愛情是唯一的原因’,你對我、我對你,從來不應該受任何外界因素影響……就算這真是筆鉅債,那也就由我們一起來還,一起,我們一起,贖罪也好,補償也好,什麼都可以,你別……別……”

別……別不要他……

她抽出了手。

緊接著,像是深深呼了一口氣,他看到她纖細脆弱的手指顫抖著,拿起了那個筆記本,連帶著鉛筆,一同丟在了一旁。

他心一沉。

那張慘白但美麗的臉抬了起來,直面向他,毫無血色,目光呆滯冷漠。

成辛以看到她的唇瓣,一點一點,無聲無息慢慢開合。

但與此同時,他卻已經開始希望自己徹底失去讀懂她唇語的能力,並且心甘情願用一切代價來做交換。

每一個字都如浸入了深海,似一場黑白默片,但他的耳畔只剩地裂山崩。

她說——

“但——是——”

“我——不——喜——歡——你——了。”

“成——辛——以。”

“我——不——要——你——了。”

——

——

應該憤怒的,應該火的。她就這樣把最不公平的痛苦赫然丟給他,寂靜無聲地留給他全天下最殘忍的唇語,絲毫不肯留一絲餘地,剝奪他所有選擇的機會。

可他一動沒動,眼睜睜看著她的唇和眼角細微顫抖,看著她垂低頭,只留下那張醫囑,手指轉動輪椅。

鵝卵石地面與椅輪之間出窸窣咯吱聲,她沉默擦肩,離開他的視線,每一個動作,都在努力地離他越來越遠。

單薄紙張被風吹響。

成辛以站了起來,沒有轉身,只高高揚起頭,感受到皮肉和頸部神經惡劣繃緊,共同齊力反抗著那張醫囑,但卻又彷彿那種繃緊和逆反才是必須的,彷彿隨之而來的劇痛才是此刻支撐他存活的唯一力量。

他聽到自己聲線乾涸,又輕又啞,毫無氣勢,只剩強行拼湊、勉強成形的自尊。

“方清月。”

“你再敢往前一步,我這輩子,都不會再給你後悔的機會。”

輪椅轉動的咯吱聲停下來。

陽光穿過露臺頂的光禿藤枝斜照下來,迎著光線看向天上,能看到一縷細細的、如菸絲一般的無力稀雲。他耳邊驟然安靜下來。

但他幾乎聽不到她的呼吸聲,只有他自己的。

沒有太久,他確定她沒有停頓太久,沒有猶豫太久。是啊,她那麼倔,那麼冷漠,那麼驕傲,永遠都是這樣。那是她已經說出口的話,又怎麼可能猶豫太久。不要他,是她深思熟慮之後作出的最終決定。

咯吱聲再次響起。

慢慢拉遠,慢慢拉遠……最後,終於消失了。

她走了。

成辛以死死盯著那一縷雲,一動沒動,直到它終於被寒冬凜風吹得四散零落,狼狽失蹤,兇猛紫外線再一次直直射進眼底。

都是因為它們。頭暈目眩是因為它們,流眼淚是因為它們,撕心裂肺也都是因為它們。紫外線,風,紫外線,風。都是因為它們。去他媽的愛情。他想。去他媽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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