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棗片大概太酸了,她說到一半,被酸得閉緊嘴巴,最後一個字吐得不清晰,看得成辛以都不禁跟著牙根麻,替她吞嚥口水。
等她緩過勁兒來,吐一口氣,又道。
“有些案子難在蒐集證據,有些案子難在整合線索,這一樁明顯屬於後者。線索好多,每一條線索都可疑,都像是值得深究,可偏偏卻又統統指向不同的方向。是吧?”
“嗯,是。”
因為他聲音裡有一絲不太明顯的笑意,所以她垂著腦袋,沒為這句回答中流露出的敷衍鳴不平,也沒看他,只是似有若無哼了一聲。
兩人沒等電梯,不約而同選擇步行上樓。
“不過你剛才說的這句話,我好像從哪裡聽到過。”
他緩緩說著,一邊把煙塞回褲袋,拆掉棗片包裝一口吞下。
“哪句?哦,‘每條線索都指向不同的方向’?應該是阿加莎的書。好像是……《沉睡謀殺案》吧。”
她邊回憶出處,邊邁上新一節樓梯,卻現身後腳步聲消失了,那人掉了節奏沒跟上來。
轉頭一看,成辛以正緊緊閉著眼睛,頭向下垂著,那張不論舊年今日都一度曾令無數小姑娘神魂顛倒的臉此時正毫無偶像包袱地皺成一團,滿臉痛苦,薄唇直朝下撇,隱沒進濃密鬍鬚,下頜繃得一如張弓,一手捏著樓梯扶手。
……
方清月努力忍住不笑,抱臂站在上層臺階上,等他緩過酸勁兒之後抬頭不可思議地瞪她,似乎正欲開口,身後傳來一個熟悉響亮的粗嗓門。
“哎,方法醫,老成,還忙著呢?”
她回頭,二隊隊長姚澄亮正從樓上一步兩節臺階跨下來,手上整理著自己亂七八糟的襯衫衣襬,額頭和嘴角都隱隱生出油光。
“姚隊。”方清月淡淡招呼。
“方法醫辛苦了吧,我聽說你們這案子也挺棘手,聽說你也跟著熬了好幾天了,挺累吧?太慘了,攤上這麼個——”姚澄亮抬起方形下巴,毫不客氣地點了點成辛以,後者儘管面色已恢復沉靜,但正在摸自己的嘴角,似乎真被酸倒了牙。
“——不知道憐香惜玉的。唉,老杜也真是,把你分給我們隊多好,肯定不讓你累著。”
“還好,不算很累。”她彎眉笑笑。
“查得怎麼樣啊?”這句問的是成辛以。
“還行。”成辛以含含混混應了一句。
“你咋了?”姚澄亮見成辛以聲音悶悶的,神態也不似以往冷厲,不禁打量了他幾眼。
“沒咋。”他放下手。
結果姚澄亮大概是以為他又在犯什麼渾,突然語重心長開始教育道。
“你真的,老成,別一天天身在福中不知福,還‘最煩女法醫’,你也不看看人家方法醫幫了你多少忙,又是拼骨頭、又是還原人臉,我可都聽說了,人一個姑娘能頂一個法醫和半個鑑識員,知足吧你。”
成辛以翻了個白眼沒出聲。
“還有啊,別一天天讓人姑娘加班熬夜,人家和小聞兩個金童玉女還得抽時間談戀愛呢,你真是太討厭了……”
方清月臉上的微笑僵住。
瞟一眼成辛以,後者居然難得沒翻臉,就淡淡睨著她,似乎在等著看她反應。
……但左不過就是些各有濾鏡的以訛傳訛,她才懶得解釋。
於是她也只是搖搖頭,木訥地回了句“不是”,然後也不等姚澄亮再開口打趣,又像哆啦a夢撲克牌似的,又一連從口袋裡摸出三四條酸棗片,伸向對方。
“姚隊吃點零食吧,飯後解膩,還能補充維生素。”
“哎好呀。”姚澄亮接過來,咂咂嘴。
“你看看,有個姑娘就是不一樣,我們隊那些糙漢子,根本沒這待遇。這個好吃嗎?”
還沒等她答,成辛以就先點點頭,一臉嚴肅,言辭鑿鑿,帶著讓人絲毫不懷疑其中真偽的威信。
“挺好吃的。”
“那我就不客氣啦!我先走了啊,後面一堆事兒呢,謝謝方法醫啊!走啦老成!”姚澄亮一邊大大咧咧擺手,一邊轉身大步流星往外去了。
惡作劇完畢,杵在樓梯中間的兩個人默默對視一眼,轉了身繼續向樓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