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反應是,一個傻子字都不認識,能記什麼工分。
第二反應是,記工分的活按大隊正職算工分的,也就是說小春今天的工分比她的都高。
這要是還在一塊,小春掙的工分可都算他家的。
趙慧蓮完全不擔心蘇小春不會,告訴她應該怎麼記之後,倆人坐在簡易的桌子後面,讓隊伍分成兩隊,一人負責一個隊伍。
只是剛開始,前面排隊的看看蘇小春,都不往她那去。
“她一個傻子,哪裡會記,別給我搞錯了。”
“不讓她記,萬一記錯了我要少分糧的。”
工分關係到年底能分多少錢多少糧食以及多少肉,大家都不想出錯。
趙慧蓮勸了又勸,好不容易有個人去了,她定睛一看,眸中浮現出擔心來,是隊裡出了名的二流子,好吃懶做,上工總遲到。每次記他的工分,都要仔細檢查他今天有沒有遲到早退,總會磨一段時間。
小春那麼老實,他過去一定是打壞主意。
第10章
大隊中心左右兩邊各有幾個大窗,用紙隨便糊了,外面天色已暗,裡面自然更黑,只有桌子中間放了盞影影綽綽的油燈。
周水根吊兒郎當的靠著桌子,嘴裡叼著根隨手摘的草,點了點他扔到桌上的本子。
“傻子,看好了,可別給我記錯。”
他話裡帶著很明顯的蔑視成分,就是篤定了蘇小春不敢生氣。
而實際上,蘇小春只是抬頭輕飄飄看了他一眼。暗黃色的燈光下,周水根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個眼神,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清凌凌的,完全不是一個傻子應該擁有的呆滯眼神,反而非常靈活生動。
他一個慣常偷奸耍滑的,愣是被這個眼神看得發毛,似乎是察覺到自己居然會有點怕這個傻子,他語氣發狠的拍拍桌子。
“看什麼看,你有男人了,可別看上我啊?我是不喜歡傻子的。”
周水根這話一出,其他排隊記工分的人哄的笑開了。
“水根你要不要臉?沒準人家是看你醜嘞。”
“還由得你挑,人小春寧願撿個男人都不願跟你哩。”
周水根得意洋洋的吐出那根草,“你們喜歡傻子你們上啊,我反正看不上。”
而蘇小春在各種調侃中面不改色,藉著燈光仔細看了周水根的工分本,又去找隊長文茂華記在工作本上的標記,敲敲桌板。
“你今天遲到了三個小時,只能算五個工分。”
剛剛還得意的周水根臉色一變,皮笑肉不笑的睨著蘇小春,“小春,看錯了吧?就算遲到三小時,也能算七個工分,這五個工分連女人都不如。”
蘇小春眯著眼睛一笑,俏麗又單純的歪了歪腦袋。
“你今天干的活是捆稻子,這活是給女人乾的,你說你是不是連女人都不如?”
明明是單純又天然的語氣,裡面的蘊含的嘲諷卻跟巴掌似的扇周水根臉上。他眼神飄忽,支吾一下,“怎麼說話呢你?這捆稻子雖然是女人的活,但我-幹得多,肯定不能只算五個工分。”
“我說的是實話啊!就算你幹得多,那也是男女體力差異的問題,你幹得多是應該的,過去搶女人乾的活,還遲到三小時,怎麼好意思讓我給你算七個工分的,我要給你算七個工分,那些沒遲到也努力幹活的女人是不是得算十個工分?”
蘇小春抿唇,平日裡呆呆的眸子像上了啟動的發條,賦予了鮮活之氣,配著她嚴肅的表情,頗有幾分義正言辭的的味道。
趙慧蓮那邊排隊的人裡就有捆稻子的女人,一個個站出來義憤填膺的指責周水根。
“周水根你好意思不?乾女人活還想拿男人工分,美得你。”
“明明就是偷懶,這活是專門分給我們這些身體不大好的女人乾的,你一個大男人來搶活幹真不要臉。”
“小春你做得對,就該給他這樣記工分,看他以後還耍不耍鬼主意。”
周水根被擠兌得臉燥,瞪了蘇小春幾眼,自認倒黴的拿著工分本怒氣衝衝的打算走,剛轉身被蘇小春給喊住了。
只見她那雙水霧霧的杏眸彎出一個弧度完美的月牙形狀,在暗色的油燈下看上去像一尊漂亮的玉娃娃。周水根眼中劃過豔色,在聽見蘇小春說的話時,又陡然黑下了臉。
只聽那甜美清脆的聲音說:“周水根,不管我是不是傻子,反正我都看不上你,因為你不僅懶,還醜得很。”
原本嘈雜的大隊中心安靜如雞,大傢伙看看臉色扭曲小鼻子小眼睛臉上還長著幾個大痦子的周水根,再看看好像越來越不傻的蘇小春。
怎麼說呢,人就算是個傻子,也是知道美醜的。
……
趙翎躺在床上,床單是很粗糙的粗布床單,還算乾淨沒有異味。他倒不是挑剔這些,而是在努力的從腦海中搜刮記憶。
沒有,什麼都沒有,一片空白,甚至他多想會,頭腦刺疼,迫使他不得不放空自己。
屋裡沒有點燈,窗戶是用紙糊著的,所以也沒光透進來,黑漆漆一片,這讓外面輕快的腳步更加明顯。
微閉的眼皮急促的滾動了下,趙翎睜開眼睛,在他扭頭看向門口的時候,那扇門也被人推開。
“富貴,你還睡著嗎?”
趙翎的手摩挲了下粗布床單,黑暗中眉頭擰了起來。
這張床,挺大的!
她是打算和自己一起睡嗎?
儘管柔軟甜蜜的女聲像海妖在唱歌,勾引著船員奮不顧身跳入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