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面上漂浮著好些細碎的東西,似是藥材。
水霧升騰,蒼白清瘦的許玉林端坐其間,姿態悠閒地閉著眼。
浴池旁放著一個白瓷大碗,碗裡同樣是紅水,隱約可見幾團肉隱沒在水裡。
大理寺卿弓起腰,背過身哇哇吐了一地。
他反手指著那個碗,顫顫巍巍:“那、那不會是人......”
這一聲好像開啟了什麼開關,嘔吐聲此起彼伏。
見慣了血腥的官兵們個個慘白著臉,扶著牆兩眼發直。
蘇源別過臉去,抑制著胃裡的翻江倒海:“許大人,既醒了就別裝睡。”
大理寺卿抹了把嘴,眼裡是不加掩飾的嫌惡:“我等時間寶貴,還請許大人自行出來。”
——那池子太過噁心,沒人願意接近那些髒東西。
話音落下,許玉林緩緩睜開眼。
他背對著牆,也就是面朝向蘇源等人。
他臉上掛著笑,鎮定如斯,隔著朦朧霧氣看向兩人。
“齊大人,蘇大人,你們來遲了。”
蘇源皺眉,又聽他悠悠然道:“本官已恭候多時了。”
大理寺卿見不得他明明犯了錯,仍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忍著揍他一拳的衝動:“真以為你還是正一品大員不成?你現在是階下囚!階下囚懂不懂?!”
許玉林輕笑:“陛下一日未褫奪我的官職,本官就一日是內閣大學士,這是不爭的事實。”
他眼珠轉動,看向蘇源:“本官沒想到,竟是你這小子壞了本官的計劃。”
蘇源神色奚落:“你的計劃就是販賣孩童,逼迫無辜女子接客,為你斂財,用人血還有人......做這等陰邪之事?”
許玉林抓起一把水面上的不知名藥材,在指尖碾碎,拋進水裡。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們為了斂財,本官為了活著,又有何錯?”
大理寺卿氣得跳腳:“可你不該拿他人之命,填補你自己的命!”
許玉林彷彿被大理寺卿氣急敗壞的樣子逗笑了,拍打著水面,血水四濺。
蘇源嫌惡地後退兩步,以免被濺上身。
許玉林笑完,語氣陡然變得激烈:“你們懂什麼?你們什麼都不懂!”
“你們生來康健,可以盡情跑跳,肆意讀寫,而我只能病懨懨地躺在病床上,每日喝著苦汁子,有扎不完的針,甚至看幾頁書就頭痛欲裂......”
蘇源冷聲打斷他:“這不是你殘害人命的理由。”
許玉林嗤了一聲:“誰說我在害人性命?”
大理寺卿指著浴池,還有白瓷大碗:“這個,還有這個,難道不是?”
許玉林笑得溫柔:“他們都是自願為我獻身,本官又有何錯?”
蘇源不想再聽他的瘋言瘋語,打住大理寺卿的話頭,吩咐下去:“既然許大人不願自己上來,本官只能讓人請你上來了。”
即刻有官兵忍著噁心下水,連拖帶拽把許玉林從浴池裡弄出來。
驚鴻一瞥間,蘇源發現他腹下一片平坦,空無一物。
大理寺卿同樣也發現了,倒吸一口涼氣,指著他張口結舌:“這這這......這什麼東西?”
被人發現最大的秘密,許玉林一改先前的冷靜,大吼大叫,聲音尖銳刺耳。
“不許看!”
“你們不許看!”
“再看本官剜了你們的眼睛!”
官兵把他從浴池裡拎上來的時候,他渾身掛著水,這麼一撲騰,赤紅紅的水濺了官兵一身。
那兩個官兵像是吃了一嘴蒼蠅,乾嘔的同時不忘鉗住許玉林的四肢,讓其無法動彈。
蘇源不得不豎起大拇指讚一句,諸位可真是敬職敬業好官兵!
大理寺卿冒著長針眼的風險:“給他套件衣裳,對,隨便哪件都成,反正出了門也是去大理寺牢獄。”
傳言不假,許玉林確實身體不大好。
撲騰幾下就沒了動靜,安靜如雞地任由官兵給他套了衣裳,鉗著雙臂出了院子。
有幾人留下,蒐羅證物。
正院是許家老太爺的住處,不論男女,只要姓許的都被押到這裡,待許玉林捉拿歸案,所有人一道送去大理寺。
蘇源一行人來到正院,許家老太爺正叉著腰罵罵咧咧。
一把年紀雞皮鶴髮,氣勢不輸壯年人,那折騰勁兒官兵差點摁不住。
蘇源想到韻達的供詞,冷聲道:“犯人不聽話,直接教訓一頓,吃了痛就學乖了。”
許家老太爺對著蘇源怒目而視:“你算什麼東西,竟敢支使這些低賤之人對我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