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明帝端坐於龍椅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周御史。
見他一臉正氣凜然,眼裡多出幾分興味:“周愛卿覺得,十二皇子和蘇愛卿以兄弟相稱,是自降身份?”
“當然!”周御史不假思索地答。
“嗯,聽著倒有幾分道理。”弘明帝捋了把鬍鬚,“依你所言,蘇源引誘十二皇子去往蘇家,是想掌控他,那目的又是什麼?”
“蘇愛卿有爵位在身,又是正三品大員,十二皇子都還沒到入朝參政的年紀,能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好處?”
周御史被問住了,當場卡殼。
上首帝王的視線輕飄飄落在身上,硬是壓得他冷汗簌簌流下。
周御史幹這一行沒幾年,到底年輕缺乏經驗,更沉不住氣。
以致於兩股戰戰,下意識看向趙澹右後方的懷王殿下。
懷王殿下長身玉立,對這一切仿若不覺,一派安分守己的模樣。
弘明帝嘴角不著痕跡往下壓了壓,語調中一片風雨欲來:“周愛卿怎麼不說了?”
周御史狂咽口水,大腦飛快轉動,可無論怎樣也想不出適宜的措詞:“微臣......微臣......”
朝臣們乜著他面白如紙的可憐樣,默默在心裡給他點了一排蠟。
你這瓜娃子,彈劾誰不好,偏要彈劾蘇源。
彈劾也就罷了,還東扯西扯,淨扯些沒用的。
說什麼兄弟相稱,十二皇子在皇后宮中養大,陛下又疼愛得緊,怎會毫不知情。
顯而易見的,陛下心裡門兒清,縱容十二皇子這麼稱呼蘇源。
這讓他們不禁又想起趙進的私生子論,低著頭眼神亂飛,腦中思緒也如同脫了韁的野馬,一路狂奔,拉都拉不住。
這邊朝臣們胡思臆想,那邊周御史快要把腦袋給掏空了,忽然靈機一動:“微臣以為,蘇源是為了他那獨女!”
蘇源:“???”
說過很多次,別太荒謬。
他可從未想過讓元宵嫁進皇家,更不想元宵被宮規女則所束縛。
綜上,姓周的這廝就是在胡說八道!
說時遲那時快,周御史話音剛落,就聽得蘇源一聲怒喝:“周大人莫要胡言亂語!”
周御史見蘇源怒形於色,自以為戳中了真相,重又抖摟起來:“微臣記得蘇大人家中只有一獨女,並無男嗣,為了保證自己地位穩固,想讓令愛成為皇子妃也未嘗不可。”
一時間,幾十上百道各異的視線落在身上,叫蘇源心頭怒火更甚。
彈劾他也就罷了,竟還拉元宵下水,簡直臭不要臉!
憤怒之下,更生出幾分不安。
弘明帝信重蘇源,前提是他別無二心。
要是弘明帝信以為真,真覺得自個兒想撮合元宵和十二皇子,那事情可就難辦了。
不等蘇源辯駁,只聽得弘明帝朗聲一笑:“若真如此,朕和蘇愛卿不就成親家了?”
蘇源眼皮一跳,垂著眸默不作聲。
緊接著,弘明帝又話鋒一轉:“不過蘇愛卿確實沒有這個打算。”
周御史猛地抬頭。
“十二皇子去蘇家僅僅是好奇番邦的風土人情,特向蘇愛卿討教,準備寫一本番邦雜記。”
周御史呆若木雞:“這不可能!”
弘明帝收斂了笑:“十二皇子出宮前已經和朕說明緣由,眼下那本番邦雜記也已經開了個頭。周愛卿你是在懷疑十二皇子,還是在懷疑朕?”
周御史小腿肚一軟,啪嘰跪倒,砰砰以頭搶地:“陛下明鑑,微臣並非這個意思,只是......”
“好了。”弘明帝淡聲打斷他,“周愛卿作為御史,行監察百官之責,大可不必揪著這些無形之罪不放,白白浪費大家的時間。”
警告的意味溢於言表。
周御史敢肯定,要是他再多說一句,陛下真能摘了他的官帽子。
功勞和小命之間,他果斷選擇後者。
“陛下恕罪,是微臣誤信他人言論,尚未查證便衝動之下彈劾蘇大人,還望陛下再給微臣一個機會,微臣定日日警醒自身,再不會犯同樣的過錯。”
弘明帝見他還算識趣,索性小懲大誡一番:“這次朕姑且放你一馬,罰你三月俸祿,若再有下次,朕可就沒這麼好說話了。”
周御史千恩萬謝,連滾帶爬地回到文官行列中,把自己藏得嚴嚴實實。
饒是如此,也還是避免不了諸多譏諷的目光。
周御史又羞又窘,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恨蘇源的難纏,怨陛下的偏聽偏信,更是對他家主子的視而不見慼慼然。
王爺讓他彈劾蘇源,讓他在最前面衝鋒陷陣,卻在他進退兩難之際冷眼旁觀,真叫人心寒吶!
汗水順著額角滑落,洇入眼角,淹得兩眼生疼,有種想要大哭一場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