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嬪妃微微點頭,語調清悅動人:“多謝公公。”
內侍沒忍住,趁轉身時飛快掃了眼素衣嬪妃的面貌。
待看清對方是何模樣,登時心驚不已。
無他,只因這般年輕嬌柔的嗓音是出現在一個......不那麼年輕的嬪妃身上。
的確不年輕了。
即便上了全妝,整張臉清純又嬌美,仔細看還是能發現眼尾的細紋。
尤其是頭頂烈日,勾勒著細長眼線的雙眼略微眯起,細紋更加明顯了。
再搭配她那一身清淡的素衣,總有種說不出來的違和感。
僅一瞬間,內侍心裡閃過萬千思緒。
忽然一股寒意從腳底板升起,直衝天靈蓋,又蔓延至四肢百骸,血肉肌理。
內侍打了個寒顫,心說大熱天的怎還渾身發冷呢。
內侍暗暗稱奇,也就忽略了素衣嬪妃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看似溫柔親和,眼底深處卻潛藏著徹骨陰寒。
像是披著美人面的毒蛇,嘶嘶吐著信子。
隻身畔的宮女知曉,那染了蔻丹的指甲是如何掐進她的皮肉裡。
彷彿察覺到宮女在顫抖,素衣嬪妃側過頭:“怎麼了?”
宮女受驚似的抬起頭,在對上素衣嬪妃那雙眼後又迅速低下:“奴、奴婢許是受了熱,有些頭暈,還請娘娘饒恕則個。”
素衣嬪妃彎了彎眼,另一隻手輕拍宮女的手背:“瞧你這話說的,本宮豈是那等嚴苛的主子?既然身體不適,就回去好生歇著。”
宮女的呼吸幾近凝固,睫毛不住抖動,半晌從牙縫裡擠出一句:“是,奴婢遵命。”
不知是不是守門內侍的錯覺,總覺得那婢女宛如被戳破的氣球,後背都佝僂起來了。
等他再看過去,已不見奴婢的蹤影。
這時,通傳內侍邁步而出,笑臉淡了三分:“陛下說了,甜湯留下,娘娘您自行回去便是。”
素衣嬪妃嘴角維持著完美的弧度,柔聲細語:“還請公公通融通融,再幫本宮給陛下傳個話,就說福陽宮宋婕妤求見。”
福陽宮......
通傳內侍一個激靈,這不是壞了腦子的懷王生母居住的宮殿嗎?!
再看素衣嬪妃,果真和懷王有幾分相像。
難怪以前沒見過她,宮女出身,又不得寵,哪有機會面聖。
只是不知今個兒怎就頂著烈陽,大老遠跑過來給陛下送湯。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通傳內侍沒來由地想到這句話,想著不論如何這位都是皇子生母,身份遠高於那些個無子嬪妃,就看在那銀票的份上,索性給宋婕妤賣個好。
這凡事都有萬一,萬一宋婕妤能東山再起呢。
覷了眼宋婕妤那張韻味十足的臉,通傳內侍又跑了一趟。
在弘明帝跟前道明緣由,又不著痕跡地為宋婕妤說兩句好話:“奴才冷眼瞧著,婕妤娘娘熱得滿頭大汗,還要親手捧著甜湯,說是有要事求見陛下呢。”
“哦?”弘明帝揚了下眉,似有幾分興味,“什麼要事?”
內侍哪知道什麼要事,只乾笑兩聲:“婕妤娘娘哪會跟奴才說啊,一直在外頭等著陛下您的召見呢。”
弘明帝把剩下的橘子塞到趙澹手裡,一揮手:“你去後邊兒避一避,朕倒要瞧瞧,這位宋婕妤有什麼要事。”
臨轉身前,又指了指橘子:“趕緊吃,甜著呢。”
趙澹對親爹有種無條件的信任,聞言輕輕一笑,將橘瓣遞入口中。
咀嚼。
眯眼。
嘴角抽搐。
面色猙獰。
一整個過程如同行雲流水,只餘下難耐的吸氣聲。
“父、父皇?”
弘明帝笑得前仰後合,肚子都疼了:“澹兒你還是這樣好騙!”
趙澹酸得淚眼汪汪,哽咽無言。
弘明帝摸著肚子,張嘴就來:“你讓朕怎麼放心把這偌大的江山交到你手裡?”
御書房伺候的宮人皆低頭看足尖,左邊寫著“我聾”,右邊寫著“我瞎”,橫批“啥也不知”。
趙澹更是不知所措,也顧不上酸不酸了:“父皇壽與天齊,與靖朝江山永存。”
彩虹屁誰都愛聽,儘管知道這話是哄自個兒的,弘明帝還是笑得看不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