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大柳樹下的老翁老婦們走了個七七八八,只留下一個老翁倚著老樹打盹,個老婦開始做起了針線活。
荀子留下來繼續聽課。
這章講十以內的加減法。
堂上的講師先是領著下頭的孩子們從一數到十,然後從十數到二十,從二十數到十。
荀子發現,聽課的孩子們十以內數數還算流暢,十往上,就有些打磕巴了。
講師並不著急,只教了兩遍十到四十的數數,並表示明天會檢查之後,就開始教十以內的加減法。
一加一等於二,一加二等於幾?
二加等於幾?
相比於聽講名人故事的興趣,數數學起來明顯非常難,幾乎難倒了所有的孩子,但也有聰明的,能非常快速的算出來,這個孩子收穫了講師的誇獎和同學們羨慕的眼神,學起來更有勁了......
荀子一直聽到下課,孩子們一窩蜂的擁出了教室往門口走去,打盹的老翁也醒了,嘟囔道:“下課了,食堂開飯了吧......”
一個納鞋底的老婦嗤笑道:“整天不是睡就是吃,可懶死你了吧?”
這老翁也不生氣,只是慢悠悠的拄著柺杖站起身,伸伸懶腰,喟嘆道道:“公子魚給我養老,現在日子過的多快活,我可捨不得死呢......”
說起公子魚,個老婦都笑了:“公子魚長命百歲喲......”
遠處想起銅鈴聲,那伸懶腰的老翁也不伸懶腰了,只見他迅速的將柺杖夾在胳膊下,柺杖向前大大的一點,後腳跟蹬地,一下就竄出一丈遠,兩下就出了門看不到他的背影了。
原來,這老翁竟是隻有一條腿。
個老婦也收拾籮筐要走,見荀子還坐在馬紮上好奇的看著她們,就笑著邀請道:“公可要與老婦等一起去食堂用頓便餐?”
荀子起身,微微一禮,好奇問道:“這食堂,可以隨意去吃嗎?”
一個老婦笑道:“自然不是的,只有有身份銘牌的人才可以到食堂用餐。”說著將她腰間掛著的一個木牌展示給荀子看。
荀子遺憾道:“老夫沒有此等銘牌。”
另一個老婦笑道:“無妨,似你等這樣的讀書人,也可以去吃的。”一開始這老翁隨著孩子們一起進來的時候,他們還當他是哪家來送孫子上學的,現在孩子們都走了,他卻是留了下來,她們才恍然發現,這個老翁卓爾不凡,應該又是
哪裡來的賢才來他們櫟陽採風的吧?
說實話,自從他們櫟陽有了公子魚,前來櫟陽的賢才們她們見多的多了,已經見怪不怪了。
公子魚說了,賢才們來櫟陽一次不容易,他們櫟陽的百姓們要好好招待,別的沒有,請這位一看就不凡的老翁去食堂吃頓便餐還是可以的。
在食堂用了一頓並不豐盛但能吃飽的便餐之後,荀子又來到這裡,聽完了下午的兩堂課。
這兩堂課,集中講秦國的律法,理論和案例相結合,並不枯燥,但也聽的學生們咳聲嘆氣的,因為講師講的太多了,需要他們回家自己回味和記憶,然後等月初考課的時候,是要考的。
荀子牽著毛驢走在櫟陽都邑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腳下踩著不知道是怎麼鋪成的堅硬平整沒有半點灰塵的道路,眼睛看著路兩旁豎著各種旗子的店鋪,鼻子裡聞著的氣味從脂粉的香濃、酒水的香醇、醋醴的酸味、打鐵的鏽氣、糧食的清香、布匹的清新......食物的香氣——
荀子肚子傳來咕嚕嚕的叫聲,啊,中午吃的那一頓“午餐”,已經不頂餓了。
荀子就近在一個食鋪坐了下來,叫了一碗濃烈的胡辣湯,就著這碗胡辣湯,足足吃了五個拳頭大小的肉包子,嚇的食鋪主人給他免費上了一碗酸梅湯,勸他晚上少吃一些,否則他要是晚上撐著鬧肚子,他的店小,可不負責給他叫巫醫。
荀子回味一下嘴裡層次豐富的肉餡,跟食鋪主人讚美道:“汝家肉糜真乃一絕!”
食鋪主人頓時笑的見牙不見眼:“喲,您老謬讚了,您頭一次來咱們櫟陽吧?等您吃完這條街,您就會發現,咱家的肉糜不算什麼,街頭谷家的麥餅,那才叫一絕呢。”
荀子又跟食鋪主人打聽哪家的湯好喝,哪家的肉好吃,哪家的糕點好吃,哪家的菜料最足......
荀子尋著食鋪主人的介紹去了位於中心街的客舍,老遠就有堆疊著笑容的青衣小僕上來問他是否要住店?
荀子頷首,仰頭看著足足有層樓的客舍,客舍正中的牌匾上刻有個秦字:迎客樓。
荀子不由心下好奇,不知道要建成如此華舍,需民力幾何?金錢幾何?
進了迎客樓,大堂裡都是五成群的大漢在高談闊論,荀
子還眼尖的看到了一桌上聚集的,正是在北鄉竹翁的客舍裡遇到的那幾個豪爽行商,在辦理入住的時候,耳朵還聽到趙國糧價上漲,從趙國不好運糧了等等。
荀子隨著小奴住進了自己的房間,房間還算寬敞,床榻筵席桌几俱全,放下行禮,荀子又在小奴的介紹下,去了後院搓澡。
享受了一個五人伺候的搓澡修鬢角鬍鬚的高規格服務之後,荀子不由擔心的問給他引路的小僕:“不知花費幾何?”
小僕恭敬回道:“公此次一共花費八百金。”
荀子倒抽一口氣。
八百金,八百個秦半兩,他,他身上沒有這麼多錢呢!
荀子正在憂心自己的大青驢子或許要保不住的時候,又聽小僕開口道:“公無需擔憂。若是公沒有金錢,可以書墨抵花費。”
荀子來了興趣:“什麼樣的書墨?”
小僕將荀子引到筵席案几前,彎腰開啟一個大箱子,從裡面搬出了五卷空白竹簡放到案几上,案几上已經整齊的擺上了刻刀和毛筆、硯臺,刻刀是這個時代的人們常用的書寫工具,毛筆則是櫟陽新出現的。
小僕扶著荀子,讓他坐在軟乎的席子上,給他攤開空白竹簡,解釋道:“不拘泥於什麼樣的典籍,法、道、儒、農、醫、墨...諸子百家,只要是諸家典籍,都能抵金錢的。”
荀子看著眼前空白的竹簡,捋了捋鬍鬚,笑呵呵的問小僕:“你們這裡已經收集了多少典籍了?”
小僕呵呵訕笑兩聲:“來此住店的都是不差錢的,不怕您老笑話,自從這迎客樓開門迎客兩年以來,攏共就收到了一卷《老子》,十卷《農書》,一套《墨子》,其他的,就沒了。”
《農書》和《墨子》不用說,都是農家和墨家為了照顧他們公子的生意特地送來的,至於那捲《老子》嘛,乃是一個落魄文士獻上的,只有百來個字,就在他們迎客樓足足免費吃住享了小半年才走呢。
荀子輕笑出聲,拿起刻刀,緩緩在竹簡上刻下了“勸學”這兩個齊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