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她會扔下我,所以那夜趁著吳正禮出門賭錢,偷偷去了小霜家,我想問問她,是不是真的要拋下我,可是——”瞿慧瞪大眼睛,歪了一下頭,似乎有些不解,血樣的淚沿著眼角落下,“她卻說,她只愛那個男人,除了那個男人,世上任何人都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剛繡完一副海棠屏風,她說這是她繡得最好的東西,是她的嫁妝。她拿出三縷繡線,在我眼前獻寶似的擺弄著,說是那個男人送給她的,是她這輩子見過最美的顏色——”
“我搶過繡線,想扔掉,想罵醒小霜,想告訴她,那個男人不值得,可是小霜卻跟我搶,還罵我,搶著搶著,繡線就繞上了小霜的脖子,小霜一直罵我,她從來沒有罵過我,我太傷心了,想讓她別罵了,然後——”瞿慧低頭看著雙手,淚水在掌心匯聚成了血紅色的一攤,“不知怎的,等我回過神來,小霜已經被我勒死了——”
整座審訊室一片死寂。
林隨安眼眶發酸,死死攥著拳頭,慢慢站起身,腳下一晃,花一棠忙扶了一把,小心為林隨安搖著扇子。
林隨安:“下面你來吧。”
花一棠點頭,將林隨安拉到了身後,提聲道,“瞿慧,你殺連小霜是早有預謀的吧?”
瞿慧怔怔搖頭,“不是,不是的……”
“若非早有預謀,為何準備了桃花烙,拋屍的大木箱,甚至連拋屍的路線都早早規劃好了?”
瞿慧抬頭,一臉茫然流著淚,“你說的那些,我都不知道。”
花一棠面色微變,“不是你?”
瞿慧慢慢搖著頭,“我殺了小霜,渾渾噩噩逃了出來,我只記得當時天已經黑了,西市人很多,我混在人群裡回了家,在園子裡坐到了天亮,我甚至以為是一場夢,直到第二天,我聽說在浣沙溪發現了小霜的屍體……為什麼……小霜的屍體為什麼會在那裡,我不知道,難道是小霜死不瞑目,她的魂魄驅使她的屍體出了門……為什麼?她這麼做到底是為什麼?”
最後一句話,似乎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問花一棠,或者說,是在問連小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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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老祠的廟駕著自己的老牛車,走了足足快一個時辰,終於到了花氏九十九宅。不料守門人竟說花四郎去府衙審案子了,若有要事可直接向木大總管彙報。
聽名字,廟祝還以為這位木大總管是個穩重的老人,不料竟是個十四歲的清秀少年,心裡不由有些打鼓。
花四郎對這姻緣風鈴很是看重,交給這麼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娃兒能行嗎?
神奇的是,當“木大總管”看到姻緣風鈴的一瞬間,臉上露出慈愛又欣慰的笑容,彷如一下子變成了四十歲,當即賞了廟祝十貫錢。
廟祝心悅誠服:難怪此人小小年紀能當總管,真是太會做人了!
第212章
“所以, 瞿慧殺了連小霜之後,並沒有處理屍體,而是倉皇逃走, ”靳若撓頭,“也就是說, 還有一個人, 重新整理了案發現場,在連小霜的屍體上印上桃花烙,將屍體裝箱,運到汙水渠,設下定時裝置,讓連小霜的屍體在第二日出現在浣花溪——這人圖什麼?”
沒有人回答他。
眾人坐在司法署裡,盯著密密麻麻的線索牆發呆。
連小霜的案子算結了。“情郎”的位置標上了“吳正清(已死)”, “真兇”的位置寫上了“瞿慧”,“兇器”標上“繡線”,又新加了一條線“拋屍”——空白。
花一棠用紅圈勾起“桃花烙”三個字,“為何一定要在連小霜的身上印上桃花烙呢?”
凌芝顏:“將殺人罪行嫁禍給桃花殺人魔, 替瞿慧遮掩罪行?”
花一棠:“若是這個原因,那此人定是與瞿慧十分相熟之人,不僅相熟, 關係還很好,想保護瞿慧——會是誰呢?”
靳若:“瞿慧自從嫁給吳正禮, 幾乎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甚至連孃家親戚都疏遠了,與她相熟的人, 除了那個天殺的吳正禮,吳正清勉強算一個, 可這二人都不可能幫瞿慧,而且都有不在場證明。”
花一棠搖了搖頭,盯著桃花烙三個字,喃喃道,“不是他們,還有一個人……”
靳若:“還能有誰?”
林隨安沉默良久,“連小霜。”
此言一出,眾人頭皮一麻,不約而同想起了瞿慧的話:
【莫非是小霜的魂魄驅使她的屍體出了門……】
“師父你別說的這麼嚇人好不好!”靳若狂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我挖了一天的墳,現在可聽不得這個。”
林隨安一怔,“挖什麼墳?”
“啊呀,被吳正清的案子一鬧,忘了!”靳若一拍腦門,忙將伍達如何查到吳氏籌建的義莊有問題,他和方刻如何尋到了義莊,如何見到了無為子,如何去了亂葬崗,如何發現白牲屍骨的過程簡要彙報了一遍,尤其大大吹噓了一番他與雲中月激斗的帥氣場景。
“我和伍達將無為子綁起來的的時候,就發覺不對勁兒了,此人的體重和呈現出的體態完全不符,而且他腳印沒有後腳跟,”靳若一拍大腿,“果然是雲中月假扮的!”
花一棠眯眼:“換句話說,是雲中月引著你們找到了白牲的屍骨?”
靳若:“奇怪的是,雲中月自己好像也不知道亂葬崗裡埋的是什麼?”
林隨安心裡湧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不禁想起了段九家的滿啟,還有滿啟臉上的那張假面具。
難道雲中月背後的人是七爺?
他倆竟然勾搭到了一起?
好傢伙,一文一武,一個精明一個難纏,這個組合也太糟心了吧!
方刻擺弄著手裡的剖屍刀,明顯有些不太耐煩,“伍達怎麼這麼慢?”
話音未落,外面傳來了嘈雜的吆喝聲,滿臉是泥的衙吏跑進來,“報——伍捕頭將亂葬崗的屍骨都運回來了!”
方刻嗖一下衝了出去,身手那叫一個矯健,眾人急忙迎出門,就見一隊衙吏拉著六輛牛板車浩浩蕩蕩進了司法署,每個板車上壘著六口棺材,伍達率先向花一棠彙報,“啟稟花參軍,屬下率人將亂葬崗仔細搜尋了一遍,發現相似的棺材不止二十口,而是有三十六口,便按方仵作的指示,一併運回來了。”
花一棠點頭,“甚好。”
方刻一襲紅衣遊走在拉棺材的板車中間,指揮衙吏搬棺材、擺棺材,將所有棺材都卸在了院子裡,整整齊齊擺了四排,每排六口,在院子四角燃起蒼朮和皂角,燻了一盞茶的功夫,才示意開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