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家僕急匆匆跑了出去,不多時,又滿頭大汗跑了回來。
“稟、稟稟稟家主,七爺不見了,滿啟也不見了!”
蘇意蘊如遭雷擊,身體晃了晃,“不對!定是你們沒仔細找!再去找!”
“唉——不必找了,人早跑了。”
高處幽幽飄下一道嗓音,清澈如晨露,眾人循聲望去,但見正堂屋頂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人,盤膝坐在屋脊上,黑衣黑靴,黑髮銀帶,臉上戴著銀光閃閃的面具,眼鼻口處留了細細的透氣縫,左眼下有道淡淡的劃痕。
是雲中月。
“七爺給你留了封信。”雲中月手腕一抖,一個信封飛進了蘇意蘊的懷裡,輕飄飄的信封竟將蘇意蘊撞了個趔趄。蘇意蘊捧著信封,臉上的皮肉瘋狂抖動,根本不敢拆。
花一棠搖著扇子吧嗒吧嗒走過去,抽出蘇意蘊手裡的信封,撕開,抖出一張紙,朗聲讀道,“蘇氏腐朽,作惡多端,連根拔除,世間清明。落款——七爺敬上。”
蘇意蘊眼珠子一幀一幀挪到紙上,瞳孔劇烈一縮,哇噴出一口血,直挺挺倒在了地上,他這一暈,就彷彿一個訊號,蘇氏大大小小的長老們好像多米諾骨牌一般,噼裡啪啦躺了一串。蘇氏子弟、僕從、護院大呼小叫,亂成一團。
池太守火冒三丈,指著雲中月怒吼,“簡直是無法無天,來人啊,將此人給我擒——”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勁風擦著池太守的腦皮飛了出去——池太守慌忙捂住腦殼,險些被削成了禿瓢——碧綠色的閃電耀亮半面天空,千淨出鞘了。
林隨安身披旋風,刀光舞得密不透風,形成一層又一層的刀網,凌空罩向雲中月;雲中月足踏蓮花,時而幻化三人身,時而變作六重影,妥妥的在刀尖上跳舞,當真是:殺意與鬼魅齊飛,蓮花與碧刀一色。
眾人全看傻了,夏長史跳腳,“你們還愣著作甚,還不速速去幫林娘子擒兇?!”
伍達和隨行的幾個不良人側目:您逗我們呢?這種級別的戰鬥,他們上去不是送死嗎?
凌芝顏和花一棠雙臂環胸,並肩觀戰,一邊看一邊發表實時評論。
花一棠:“我怎麼覺著雲中月這廝的速度變快了?”
凌芝顏:“雲中月的確變快了,但更快的是林娘子。”
“我家林隨安當然是最厲害的,若不是林隨安手下留情,雲中月還有命在這兒蹦躂?”
“貌似雲中月也未用全力……”
二人對視一眼:“莫非——”
莫非雲中月這傢伙是來找她的?林隨安心道。
她和雲中月對戰十五招,棋逢敵手,不相上下,誰拿誰都沒轍,而且雲中月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攻招少,防守多,林隨安心頭一動,故意賣了個破綻,果然,雲中月當即腳下抹油,一溜煙跑了,林隨安猶豫了一下,還是追了上去。
二人皆是高來高去的高手,都不走尋常路,雲中月在前面跑,凌空踩樹風馳電掣,林隨安在後面追,踏碎屋瓦稀里嘩啦,街上的百姓仰著脖子看著二人踏風而去,下巴驚掉了一地。
林隨安追出萬里橋門,掠過新南市,穿過玄中觀,翻過義莊,前方出現了一片亂葬崗。
枯樹昏鴉,紙幡黃錢,一個人站在饅頭柳下,戴著黑色的大冪籬,黑紗沉沉及踝,紋絲不動,彷彿一尊守墳的石像。
雲中月飄到了饅頭柳樹裡,不見了。
林隨安有些恍惚,眼前之景,和楊都城虞美人山時是何其相似,心中一動,輕聲喚道:“祁元笙。”
纖細如柴的手臂探出黑紗,摘掉了冪籬,露出一張蒼白的臉。
林隨安有些吃驚,“你怎麼瘦成了這樣,沒好好吃飯嗎?”
祁元笙怔了一下,笑了,眉眼清清,美得像一幅畫。
“林隨安,你總是語出驚人。”
林隨安:“……”
她不過是例行問候,哪裡驚人了?
還有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是因為古裝劇本里跳崖註定不會死,還是因為有反派BOSS的光環?
各種奇奇怪怪的問題在腦子裡轉了一圈,最終,林隨安只問了一句,“扳倒蘇氏,是為了給你妹妹秀兒報仇嗎?”
祁元笙眼睫輕輕顫動,“這世上除了我,估計也只有你還記得秀兒的名字了——”
風吹了起來,四周飄蕩著墳土特有的腥臭味兒,那是死亡的氣息,悲涼又孤獨——也不知道是不是林隨安的錯覺,她總覺得這味道是從祁元笙身上散出來的。
“喂喂喂,你倆別在這兒眉來眼去了,淨門的人快追過來了!”雲中月從饅頭柳裡冒出一嗓子。
林隨安嘆了口氣,“你在替三爺做事?”
祁元笙:“我是來勸你們,莫要繼續追查三爺了。危險。”
“好!”
“……”
“聽人勸吃飽飯,”林隨安眨了眨眼,“我耳根子軟,最聽人勸。”
“哈哈哈哈哈哈,”雲中月笑得從樹上掉了下來,“林隨安又不是小娃兒,怎麼可能中你的激將法,完了吧,接不上話了吧,哈哈哈哈哈——”
祁元笙眼睛瞪得溜圓,眼角不受控制抽了一下。
林隨安忍俊不禁,“我從來不自找麻煩,都是麻煩找上我。”
祁元笙乾咳兩聲,整理了一下表情,“就像花四郎走哪哪死人的運氣嗎?”
林隨安:“人生在世,總是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祁元笙又笑了,眸光亮晶晶的,身上的死氣似乎也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