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刻:“……”
何必呢?
花一棠大約是脖子不太舒服,睡夢中扒拉過來幾本書疊起, 腦袋枕上去,手法嫻熟,甚至不用睜眼, 一看就是多年練就的技能。林隨安睡著睡著,腦袋突然向前一點, 差點撞上桌子,一個激靈直起身,茫然看了看四周,見無人發現,佯裝無事發生,繼續抱著千淨入眠。
太丟人了。
方刻實在看不下去了,正要轉身離開,卻在另另一扇窗外看到了齊慕。
齊慕穿著一襲素色棉袍,頭戴木簪,裝扮和白汝儀有七分相似,在窗外靜靜站著,靜靜看著白汝儀——方刻眯了眯眼——感覺齊慕似乎不是看白汝儀,而是看著白汝儀所坐的位置。
這幾日方刻和齊慕接觸較多,發現此人有些怪異,面對何思山的時候,尊敬恭孝,溫言細語,飲食起居面面俱到,面對花一楓的時候,恪守禮儀,甚至不會多看一眼,面對木夏和他的時候,溫文儒雅,謙謙有禮。
如此人物,本該令人如沐春風,可方刻卻總覺得膈應。
齊慕就好似一個特意打造出來東西,處處完美,處處又透著一股子違和感。
很快,方刻就發現了這種違和感從何而來。
當無人注意齊慕的時候,他就會極力降低存在感,悄無聲息地待在一邊,也是這般面無表情地看著何思山,有種沉默的驚悚感。但只要發現有人看向他,這種奇異的感覺瞬間就消失了。
方刻問過木夏,木夏也有同樣的感覺。
很快,齊慕發現了方刻,臉上掛回溫和的笑意,頷首離去。
齊慕去了東苑清平樂齋舍,原本是方刻的屋子,現在是何思山的病房,方刻自然而然跟了進去,花一楓不在,大約是去熬藥了,恰好看到齊慕掏出一個白色瓷瓶遞給了何思山,瓶子裡是黑色的藥丸。
方刻一個箭步上前抓住瓷瓶,將何思山手裡的藥丸奪了過來,“這是什麼藥?”
齊慕嚇了一跳,何思山忙解釋道,“這是何某常年服用的通脈活血丹。”
方刻捏著藥丸聞了聞,“當歸、黃芪、丹參、澤蘭葉、赤芍、杜仲、鹿角片、地龍、甘草,牛膝、木瓜、五加皮,還有一味是——”猝然抬眼盯著齊慕,“甘吉卡?!”
齊慕有些詫異,“方大夫果然醫術高超,博學多聞,只需一嗅就能辨出這通脈活血丹的成分,齊某佩服。”
方刻將藥瓶還給何思山,“此藥可是用來治療何山長腿傷的?”
“正是如此。”何思山點頭道,“我右腿這傷三十年多年了,每到雨雪天寒便疼得厲害,多虧齊監院查閱醫典古籍,走訪多位名醫,配出了這通脈活血丹,方能熬過這漫長冬日。”
齊慕:“這藥方可是有什麼不妥之處?”
“並無不妥,很是對症。”方刻道,“只是下次用藥之前,請先讓方某審過,莫要和現在所用傷藥有所衝突。”
齊慕倒吸一口涼氣,“方大夫所言甚是!是齊某疏忽了!”
何思山:“難道我這藥吃錯了?”
方刻:“無妨,不影響。”
何思山和齊慕同時鬆了口氣。
方刻:“若是我沒記錯的話,甘吉卡多為天竺國進口,價格不菲吧?”
齊慕:“此丹丸中的甘吉卡用量極少,書院還負擔的起。”
“方某最喜研製丹藥,不知二位可願賣給我一顆?”
何思山受寵若驚,“方大夫若想要,儘管拿去,說什麼買可折煞何某了!”
齊慕立即掏出另一個瓷瓶奉上,“何山長服用此丹丸已經五年有餘,如今藥效遠不如前,方大夫若能改良一二,三禾書院上下感激不盡!”
方刻接過瓷瓶,“方某定當盡力。”
*
“所以這通脈活血丹有問題嗎?”花一棠看著手裡的藥方問。
“完全沒問題。”方刻道,“補氣生血,祛瘀生新,通血脈,利關節,消腫止痛,對下肢痺頑痿廢,麻木疼痛尤為有效。”
林隨安瞅了半天,提出疑惑,“這個甘吉卡是什麼東西?”
“天竺國進口的藥草,很貴。傳說中天竺毀滅之神的信徒尤喜此物。甘吉卡是梵文的音譯詞,”花一棠道,“在唐國,更多人稱此藥為麻樹葉。”
林隨安腦中嗡一聲,“大、大|麻?!”
方刻:“也有人這麼叫。此草果實和花皆可入藥,有祛風散積之功效。”
“二位!”林隨安飛快道,“據我所知,此藥若是長期服用,堪比龍神果之毒啊!”
方刻:“若是長期大量服用,的確有害,甚至還會成癮,但藥毒本就同源,毒用得好,就是最有效的藥。通脈活血丹中的甘吉卡用量控制地極為精妙,並不會造成林娘子所擔心的後果。”
林隨安還是不放心,“難道沒有任何後遺症嗎?”
方刻想了想,“若非要說的話,甘吉卡鎮痛效果極佳,有微小的麻醉效果,或許會造成輕微的肢體反應遲鈍,但對日常生活幾乎不會造成影響。”
林隨安鬆了口氣,或許是因為她來自於那個對甘吉卡深惡痛絕的時代,所以太敏感了。
花一棠盯著藥方,眉頭皺成了一個疙瘩。
方刻想了想,“你們覺不覺得齊慕有些怪?”
花一棠:“不順眼。”
林隨安:“很難評。”
方刻嘖了一聲,“果然不是我的錯覺。”
林隨安:“但此人的言談舉止皆無可挑剔,僅憑我們的感覺就懷疑此人,不太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