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像一串燒肉穿到了二院,左右兩側建了六間廂房,牆根處長滿了墨綠色的苔蘚,窗紙被老鼠啃光了,只剩下光禿禿的窗欞,纏繞著乾枯的爬山虎,方刻隨便拍開了一間,廂房裡裡空蕩蕩的,只有一張破草蓆,幾個缺口的粗瓷碗,以前應該住過人。
靳若抖著手指從窗臺上抹了一撮灰,用指腹捻了捻,“起碼有半年沒人來過了。”
伍達:“馮喬口供裡說,鴨行門半年前已經斷了義莊的活計。”
“為何是半年前?”
“馮喬也不知道。”
方刻嘖了一聲,“這麼大的義莊,竟然連一具屍體都沒有,真是浪費。”
說著,繼續朝三院走去,乾瘦的身體仿若蘊含著千鈞之力,輕輕鬆鬆拖著靳若和伍達兩條欲哭無淚的大尾巴。
三院有一間寬敞的大堂,六扇大木門,沒有正經的窗戶,只在屋簷下留了一排透氣孔,和斂屍堂的構造十分相似。
方刻的眼睛亮了,靳若和伍達的頭髮根炸了。
大堂裡果然有些東西,幾口棺材橫七豎八撂著,看起來材質做工都不錯,棺材都沒封蓋,敞著口,方刻一馬當先衝進去,挨個探頭瞅了瞅,很是失望。
“都是空的。”
縮在門口靳若和伍達長吁一口氣。
方刻轉了一圈,走到了最內側的一口棺材邊,面色大喜,“這口棺材是封好的,”抬手敲了敲,“裡面有東西!你們倆,過來,開棺!”
靳若和伍達:“誒?!!”
方刻橫眉怒目,“快!點!”
倆人互相攙扶著,弓腰縮脖墊著腳尖過去,手放在棺材板上,就在此時,棺材裡發出了“咚”一聲。
靳若和伍達一蹦三尺高,閃身躲到了方刻身後,方刻直直瞪著棺材,眼睛越來越亮。
棺材板發出牙酸的咯吱聲,咯吱咯吱——咯吱咯吱……一寸一寸挪開了,枯骨般的手倏然鑽出,啪一聲搭在了棺材板上。
靳若和伍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詐屍啊啊啊啊啊!”
*
小劇場
正在準備晚膳的木夏抬頭:“好像有什麼聲音?”
盡職盡責給烤肉塗香料的伊塔豎起耳朵:“好像是,斤哥在,慘叫噠。”
二人對視一眼:“靳若(斤哥)定是餓了。”
第203章
說實話, 伍達當了這麼多年的捕快,也遇到過不少驚悚怪異的場景,遠的不說, 就說五年前桃花殺人魔的案發現場,那叫一個血淋淋的殘忍, 害他連做了三天的噩夢。
就今天這場子的驚悚程度, 伍達預感大約要做一個月的噩夢。
剛開始還能喊一嗓子壯壯膽,現在嚇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眼睜睜看著枯骨般的手一寸一寸推開棺材板,一個慘白的人頭從棺材裡升了起來,一頭灰白色的膨脹的亂髮,皺皺巴巴蠟黃色的面板緊緊貼在頭骨上,兩隻眼窩深深凹陷下去, 裡面嵌著兩顆灰白暗淡的眼球,顴骨高聳,嘴皮裹在一起,像朵脫水的菊|花, 緩緩——緩緩——轉過來,嘴張開一條縫,吐出一股煙。
靳若倒吸涼氣, 伍達兩眼一翻,二人眼瞅就要暈倒, 就在此時,方刻突然冷笑一聲,“裝神弄鬼, 看清楚,那是個活人。”
靳若和伍達“嗝”一聲, 又支稜了起來。
就見人頭越起越高,緩緩從棺材裡飄了出來,原來人頭下還掛著一條身體,瘦得像骷髏架子,掛著件空蕩蕩的道袍,道袍原本大約是青色的,如今已經洗得褪了色,領口磨得破破爛爛,飄著幾根線頭,重點是,這個人是有腳的,腳上還套了雙破道鞋子,只是沒有襪子,黃了吧唧的大腳趾翹著,很是不羈,手裡抓著一柄半禿的拂塵,看整體造型,應該是個——道士?
“福生無量天尊,貧道稽首了。”老道的聲音像老驢拉磨,難聽得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靳若和伍達相互攙扶著站起身,長吁一口氣。
哎呦娘誒,是人就好。
方刻目光將老道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你是何人?”
老道:“此處當然是義莊了。”
“為何在棺材裡?”
“貧道已過年命之年。”
“義莊裡的屍體呢?”
“貧道道號無為子,來自玄中觀。”
“……”
靳若滿頭黑線,“好容易找到個活著喘氣的,居然是個耳背的聾子。”
“放肆!”老道突然甩出拂塵拍到了靳若的臉上,噗一股煙,“何方妖孽,膽敢在我無為子面前造次,還不速速顯出原形?!”
靳若連打了四個大噴嚏,氣得面紅耳赤,跳腳就要揍人,伍達忙將靳若壓住了,“靳少門主息息怒,你瞧這老道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你這一拳下去,他就散架了。”
靳若咬牙,“今天算你丫的運氣好,我放你一馬!”
無為子下巴抬得老高,表情倨傲,“我無為子清修五十八年,已成金身(靳若怒喝:金個屁身,你全身上下都是屎|黃色),受玄中觀觀主所託,在此鎮守義莊,淨化怨氣,超度冤魂,爾等小小妖孽,速速退去,否則貧道定召九天雲雷,將你們打回原型!”
靳若翻白眼,“咱們趕緊走吧,別跟這瘋道士浪費時間了——”
話沒說完,方刻一巴掌把靳若拍到一邊,抱拳施了一禮,黑黝黝的眼珠子盯著無為子的臉,“敢問道長,怨氣何來?”
無為子這會兒竟然不耳背了,刷刷兩下甩動拂塵,擺了個得道高人的造型,“貧道初到此地之時,此處陰氣極重,怨氣升騰,烏煙瘴氣,貧道起法壇七日,請清明咒九九八十一道,方才祛散了怨氣,如今,只留冤魂殘念一縷,環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