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桌中央的荷官抬起頭,定定看了吳正禮一眼。
荷官只有十三四歲,金色的頭髮,碧藍的眼瞳,說話帶著奇怪的捲舌音,“買定離手,生死不悔噠——”
*
辰初三刻,伍達急匆匆跑進司法署,險些把木夏剛沏的百花茶撞翻。
“花參軍,今日卯初二刻,西四區旁的玉江裡發現了一具屍體!”
窩在太師椅裡的打盹的林隨安睜開了眼,花一棠靠著軟墊打了個哈氣,“男的女的?驗屍了嗎?”
“方仵作已經驗過了,是落水溺死。”伍達頓了頓,“西四區是益都有名的賭坊區,每年……每月……失足落水的賭徒——算不清。”
花一棠接過木夏遞過來的茶盞,“其實就是賭輸了,跳江自盡唄?”
“……是。”
林隨安不知不覺坐直了身體,花一棠的垂著眼皮吹了吹茶沫,“身份查實了嗎?”
“查實了,是吳正禮。”
林隨安心臟停跳了半拍。
花一棠抿了口茶,放下茶盞,拿起一卷卷宗慢慢翻看著,微弱的水光在他的眼底一閃而逝,嘀咕了一句什麼。
伍達沒聽清,“花參軍有何指示?”
“讓吳氏的人去認屍吧。”
伍達應下,快步退了出去。
林隨安怔怔看著花一棠半晌,收回了視線,以她的耳力,自然聽得清楚,花一棠說的是——“果然還是選了死路。”
林隨安心中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想來想去,唯有一句話:
自作孽不可活!
“花參軍啊,這次多虧了你力挽狂瀾,抓住了真正的桃花魔,否則我和池太守定會被御史臺罵成豬頭啊!”夏長史提著袍子滿面紅光跑進來,抓起花一棠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桃花魔的卷宗池太守已經看過了,絕妙!絕妙!”
林隨安暗暗翻了個白眼,抓起一塊白糖糕嚼吧嚼吧,好傢伙,這含糖量也太高了,難怪靳若日日喊減肥,日日只增肥。
花一棠起身回禮,“夏長史過獎了,此乃屬下應該做的。”
“益都有花參軍,實乃百姓之大幸啊!”夏長史欣慰拍了拍花一棠的肩膀,“今天真是個好日子,雙喜臨門,夏某實在是高興!高興!”
花一棠一怔,“還有何喜?”
夏長史嘖嘖兩聲,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燙金請柬塞到了花一棠手裡,“隨州蘇氏浴火重生,明日就是新家主繼任大典,特邀我等一同前去,花參軍可千萬不要推辭啊!”
花一棠瞪大了眼睛,“蘇氏的新家主,誰?”
夏長史得意,“自然是益都第一才子,蘇意蘊。”
“噗——”林隨安嘴裡的白糖糕噴出了三尺遠。
*
小劇場
凌芝顏盯著夏長史剛剛送來的請柬,百思不得其解:
嗚呼哀哉,現在什麼玩意兒都能當家主了嗎?
第226章
隨州蘇氏的祖宅位於衙城的西五坊, 建築風格與花氏宅邸大相徑庭。花氏作為唐國首富,最愛“豪橫華麗”,蘇氏則講究“古樸大氣”, 黑簷黑瓦,黑柱黑階, 遠遠望去, 像一座橫在玉江邊的巨大棺材。
大約是在花裡胡哨的花宅住慣了,林隨安走進蘇氏祖宅大門的時候,總感覺不太吉利。
花一棠更是將“嫌棄”二字掛在了臉上,左邊看看,切一聲,右邊瞅瞅,翻個白眼, 喝一口茶,呸呸吐兩口茶葉沫,兩根指頭捻著點心聞了聞,扔回去, 掏出帕子細細擦過手指,嘴裡哼唧哼唧,怎麼看都像來找茬的, 把旁邊的池太守和夏長史嚇得夠嗆,忙拉著花一棠說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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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太守:“花參軍, 無論花氏與蘇氏之前有何過節,都過了今日再說可好?”
“對對對,”夏長史連連點頭, “益都十大世家都是一家人,還是要以和為貴!”
花一棠搖著小扇子, “二位大人多慮了,既然蘇氏不計前嫌請花某前來觀禮,花某自然也能一笑泯恩仇。”
林隨安側目:如今益都哪裡還有十大世家,勢力最大的蘇氏半死不活,囂張一時的吳氏、王氏和馬氏全掛了,放眼望去,能前來參加繼任大典的世家,除了花二木還算重量級外,只有城南周氏(周乾居然混了個出席位),城南徐氏(徐家主和花二木聊得正開心),城北錢氏(在益都基本算透明人),孫氏(是個不到十歲的小孩)。
劉氏自然是劉青曦出席。劉青曦為林隨安帶了最新款的胭脂當禮物,林隨安欣然收下,請她坐在了身邊。凌芝顏不知道為何,瞄了胭脂盒好幾眼,林隨安一看,還把凌六郎臊了個大紅臉。
鐘鳴三響,香燃三柱,一名耄耋老者顫顫巍巍走上正堂主位,手裡端著一個托盤,托盤裡有一卷軸書,還有一頂玉冠。
劉青曦迅速普及背景知識,“這位是蘇氏資格最老的長老蘇華,因為身染重病,已經多年閉門不出。能請動他,看來蘇氏對蘇意蘊這位新家主很滿意。”
林隨安撓了撓腦門:說實話,蘇氏越重視蘇意蘊,她越覺得怪異。
蘇意蘊原本只是替蘇飛章辦事的一條狗,不過短短數月時間,竟然一朝飛昇成了家主,憑藉蘇意蘊自己的能力和智商根本做不到,背後定有高人指點——
靳若說他曾在桃源鄉的蘇氏別院裡看見蘇意蘊和七爺秘密會面,可後來搜尋蘇氏別院時,並未見到二人的蹤影,再之後,蘇飛章罪行暴露,一朝喪命,蘇氏群龍無首——
林隨安砸吧砸吧嘴巴:蘇飛章死的時機還真是耐人尋味。
萬眾期待中,蘇意蘊踱著方步上臺,今日他穿了身厚重的華服,束髮,昂首,眉眼帶笑,恭敬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