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上加霜的是,秘庫裡存貨毀之一炬,重新釀造符水、浸泡繡品都需要時間,外面已經飛鴿傳書催了三次,若是再供不上貨,三爺怪罪下來,他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想到這, 玄明散人氣不打一處來,又默默將雲中月的十八輩祖宗問候了一遍。
唯今之計,只能寄希望於十日後的供奉日,讓裘、朱兩族和里正們再施施壓, 逼誠縣這幫窮鬼們多供奉些銀錢,可千萬別再送什麼鹹菜鹹魚了——玄明散人灌了兩口白開水——吃得他舌頭上都起鹽泡了。
“師兄師兄師兄!不好了!有人來踢場子了!”玄清道長提著道袍破門而入,跑得滿頭大汗, “啊,不對, 是有神仙來踢場子了!”
玄明散人:“哈?”
裘鴻急匆匆衝進來,“觀主,大事不妙!”
玄明散人忙起身相迎接, “裘家主怎麼也來了?到底出了何事?”
玄清道長抹汗道:“咱們誠山上突然冒出了一個花神,據說神通廣大, 法力無邊,不過七八日就收服了半城百姓的心,如今勢頭直逼咱們龍神觀啊!”
玄明散人大怒,“荒唐!朗朗乾坤,昭昭日月,怎麼可能有什麼狗屁神仙,分明是有人裝神弄鬼。”
“觀主所言甚是!”裘鴻道,“依我看,這個所謂的花神就是衝著咱們龍神觀來的!”
玄明散人眯眼,“裘家主的意思是——”
裘鴻:“若我所料不錯,定是那逃走的方刻一行暗中使壞!”
“好一個雲中月,是可忍孰不可忍!”玄明散人拂袖衝出禪房,“師弟,選幾個身手好的帶上,咱們一起去會會這個花神!”
玄清道長眼角不受控制抽動了一下,恭敬抱拳,“是,師兄。”
*
玄明散人本以為是玄清沒見過世面,誇大說辭,畢竟龍神傳說在誠縣存在已有數十年,再加上龍神觀這兩年盡心盡力的經營,洗腦徹底,根基穩固,龍神崇高的地位豈是隨隨便便幾隻“雜毛神”能動搖的?
可萬萬沒想到,他們竟在後山看到了浩浩蕩蕩的拜神隊伍,打眼一看,有好幾十人,往日裡這般景象只在龍神觀供奉日才能見到,可如今,朝|拜之人卻是全繞過了龍神觀,直奔後山密林。
唯一不同的是,去龍神觀之時,所有人都帶著供奉,而現在,他們皆是空手而來。
“聽說那花神只在每日清晨顯靈,現身之時,漫天飛花,香氣醉人,容色絕美,風姿無限,令人傾倒。”玄清道長普及背景介紹。
玄明散人:“聽你的意思,花神是女子假扮?”
玄清道長:“……據說是個男的……”
“……”
裘鴻臉色黑得嚇人,他在隊伍裡看到了不少裘氏的族人,比如領頭的那個,應該是裘三十二,遮遮掩掩混在隊伍裡的,是裘伯,裘伯旁邊的,竟然是朱主簿的阿孃,還有綴在隊伍最末尾的一雙母子,他有印象,似乎是叫秋三娘和阿牛,曾是龍神最虔誠的信徒,竟是也來拜花神了嗎?!
情況比他們想象的糟,此行匆忙,玄清只帶了六名隨行道士,兩方人數懸殊,玄明散人不敢妄動,示意眾人低調跟蹤。
拜神的百姓越走越深,山路兩邊密林遮天蔽日,蒼嶙的樹皮在清早的陽光裡鮮豔奪目,淡黃色的小野花隨處可見,□□蝶安靜地四下飛舞著,扇動著一縷縷的花香。
突然,玄明散人感到了四面八方奔湧而來壓迫感,背後不禁陣陣發涼。
是殺氣?
“是神威。”玄清道長悄聲道,“聽說每次花神出現之前,都會出現。”
裘鴻臉色有些發白,玄明道長嗤笑一聲,令眾人蹲下身隱藏身形,遠遠觀望。
裘三十二率領眾百姓齊刷刷跪在地上,闔目合手,微微仰著頭,樹葉濾過的晨光敷在他們的臉上,澄明溫暖,一片虔誠。
風悄悄吹了起來,白色的蝴蝶和黃色的花瓣從地面盤旋著捲上了天空,光和花形成了一條璀璨奪目的光柱,花香驟然變得濃郁撲鼻,衣袂翩飛的花神從光柱中款款落下,懸在距離地面丈高的半空,身後綻出虹彩般的輝光。
“勤勞的樵夫呦,你又來了,還帶了這麼多朋友啊。”花神的聲音縹緲遊走,似花瓣柔嫩,又似風一樣自由。
莫說一眾百姓看傻了,就連玄明等人都看呆了,花神的臉逆著光,雖只能看到金色的輪廓,但亦能辨出容貌傾世,絕非凡俗之色,令人心馳神往。
唯有玄清道長的臉皮在眾人看不到的角落裡狠狠抽動了一下。
裘三十二連連叩首道,“花神大人在上,裘三十二特率誠縣百姓前來拜神,望花神大人賜福!”
花神靜靜望著眾人道,“勤勞的鄉民呦,你們想要何種賜福呢?”
眾百姓面面相覷,皆是有些難以啟齒。
花神:“誠實的鄉民呦,請誠實面對自己的心。”
裘三十二深吸一口氣,提聲大喝道:“我們窮,想要錢!”
這一嗓門頓將眾人吼了個面紅耳赤,面對如此風姿卓越的花神,居然喊出這麼世俗的願望,著實丟人。
玄清一眾更是被雷得裡焦外嫩,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豈料那花神不但不惱,反而笑出了聲,道:“誠實的鄉民呦,你們的真誠感動了本神,既然如此,就如你們所願——”
空中飛起無數的金光,簌簌落下,竟全都是金光四射的金葉子,眾人一片驚呼,幾乎同一時間拿起放在嘴裡咬,數目放光,驚喜過望,連連磕頭。
裘三十二率先喊了起來:“花神顯靈!花神威武!”
眾人緊跟而上,“花神顯靈!花神威武!”
“花神威武!花神威武!”
震天動地的歡呼聲中,玄明散人、裘鴻和那六名道士驚掉了下巴,玄清道長匍匐爬到人群末尾,摸了一片金葉子回來,玄明散人也咬了一口,一臉不可置信。
貨真價實的金子!
裘鴻頻頻吞口水,勸慰自己道:裘氏一族和龍神觀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斷不可為了些蠅頭小利……娘誒,這可不是什麼小利,是足金足稱的金子啊!
裘鴻險些當場棄暗投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