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隨安:“綁架受害者的運輸工具是馬車, 拋屍的顯然是船隻。至於殺人現場,兇手處理屍體的手法如此複雜,定需要一處安全且固定的殺人場所,最後可能的便是在兇手的宅院之內。”
張淮:“這些我們都已經知道了, 可是並無用處。”
花一棠:“並非如此,我們只需將之前的線索和今天的線索綜合起來,便能推算出兇手家宅的位置。”
此言一出, 眾人皆是大驚失色,陳宴凡更是驚撥出聲, “臭小子你以為你是神仙啊,這怎麼可能算的出來?!”
林隨安繃圓了眼睛,她心裡冒出了一個猜測, 但又覺得這個猜測太過離譜。
“我可是茅山派的弟子,秘技就是掐指一算。”花一棠似乎十分享受眾人的驚訝, 更嘚瑟了,“道理很簡單,一個人的習慣是固定的,比如每天何時起床,何時用膳,何時吃茶,何時出門、上工、回家、睡覺,這些時間點都不會相差很遠,同樣的,一個人平日裡出門的路線也遵循一定的習慣,基本都圍繞著家宅、常去的店鋪、市集、市肆、上工地點等等。”
“比如凌六郎,家住敦厚坊北區,平日在皇城大理寺任職,每日清晨定是從敦厚坊北門出發,穿過履順坊、道光坊,從宣仁門入皇城,平日裡買東西也是去北市,南市甚少涉足,去西市的頻率更少。當然,六郎身為大理寺司直,對東都一百零三坊都較為熟悉,但最熟悉的,依然是敦厚坊、皇城和北市,這三個地方對他來說,便是最安全,最放心的地方。”
花一棠用扇子沾了茶水,在桌面上畫了個小圈,點了點,“兇手亦是如此,他也有一個心理上放鬆和安全的區域,這個區域定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往往就是兇手家宅所在的位置。”
眾人聽得雲裡霧裡,林隨安則是連連倒吸涼氣,她已經聽出了端倪,花一棠用的分明就是“犯罪地理畫像”,一種能夠根據犯罪地點間的相互聯絡推測出犯罪者最有可能的居住地的刑偵方法——若她沒記錯的話,這種方法需要計算機龐大的計算能力為輔助,好傢伙,他難道要用人腦計算?!
“且慢!”張淮敲著腦袋道,“我們根本不知道兇手是誰,你所說的什麼什麼區更是無從談起啊!”
陳宴凡:“說了一堆廢話,完全就是本末倒置!”
花一棠扇子頂著額頭,翻著白眼小聲罵了句“啖狗屎,怎麼這麼蠢”,陳宴凡拍案而起,“你罵誰蠢?!”
“花一棠的意思是,兇手不會在——呃……”林隨安找了個詞,“不會在他的安全區內——狩獵。”頓了頓,“一則,他害怕遇到熟人,暴露身份,二則,他擔心案發後被納入官府探查的範圍。兇手內心深處不想破壞這個安全區,所以,無論是綁架,還是拋屍,都不會選擇這個區域。”
花一棠朝林隨安露出閃閃發亮大白牙,“沒錯,這就是兔子不吃窩邊草的道理。”
“我懂了!”凌芝顏道,“我們要反過來想,沒有發現屍體的區域反而更可疑。”
“那便是西南城!”張淮指著輿圖左下角,哪裡幾乎沒有花一棠的標註。
“非也非也,”花一棠連連搖頭,“最不可能的便是西南城區。”
凌芝顏:“這又是何道理?”
“對於兇手來說,安全區不可侵|犯,同樣的,特別陌生的區域也會造成他心理上的恐慌,亦非狩獵區域的最佳選擇。”花一棠用了和林隨安同樣的詞彙,又用扇子在桌上畫了個大圈,將剛剛的小圈裹在裡面,點了點,“這個兇手多次犯案,手法老道且謹慎,他對於未知和風險十分敏感,所以,不會去不熟悉的環境作案。”
“比如,他第一次拋屍是在洛北城,成功了,這就在他心理形成了一個特別的暗示,這一片區域是他的風水寶地,第二次拋屍還是在洛北城,愈發強化了這個暗示,所以每當他改變殺人手法,挑選拋屍地點時,都在洛北城,這不是巧合,而是他下意識的選擇。”花一棠砸吧了兩下嘴巴,“每次發現屍體都在不同的水渠,是因為具體到每個拋屍地點,兇手不會重複選擇,這樣也會增加暴露的風險。”
陳宴凡撓了撓超高的髮際線,“親孃誒,我越聽越糊塗!花家老四你能給句準話嗎?”
“不能太近,也不能太遠,不重複——”林隨安用手指沾了茶水在大圈和小圈中間畫了箇中圈,分出三道圈層,指著核心圈,“兇手狩獵的位置不在安全區,”又指外圈,“也不在風險區,”最後指向中間層,“而是在不遠不近的舒適區。”
花一棠:“打個比方,如果我們要找到一個落入水中的石頭,可以透過石頭落水時在水面形成的漣漪來推算,舒適區就是水面的漣漪,而兇手的家就是那塊藏在水下的石頭。”
凌芝顏、張淮和陳宴凡冒出了三腦門問號。
“呵,原來如此。”後側冒出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嚇得陳宴凡“哎呦”一聲,方刻不知道何時睡醒了,吊著眼梢瞅著輿圖,嘴角似笑非笑,“我們現在的目標是推演出漣漪,再透過漣漪找石頭。所以你們才讓靳若去找那些畫上的地方。”
張淮:“什麼畫?”
凌芝顏瞪圓眼睛,方刻瞄了眼林隨安,沒做聲。
林隨安撓了撓腦門,看來是瞞不住方兄了。
花一棠暴躁搖扇子,“靳若也太慢了,果然是小屁孩,靠不住。”
“喂喂喂,姓花的,我可全聽到了。”靳若扛著小叫花步履匆匆走進案牘堂,將一卷紙仍在了桌案上,“都在這兒了。”
小叫花舉手:“都在這兒啦!”
靳若帶來的正是之前花一棠根據林隨安的金手指繪製的九張圖,此時已經標註出了詳細的地址。
“總算有點用。”花一棠口氣很嫌棄,手下速度卻是飛快。
凌芝顏盯著花一棠將畫上的地址標註在輿圖上,愈發不解,“這些畫到底是——”
“自然是用我茅山派的秘技,掐指神算算出來的。”花一棠信口胡謅,“這些都是死者生前最後去過的地方。”
張淮目瞪口呆,陳宴凡狂翻白眼。
凌芝顏:“……”
新新增的九個標註點中,周杏紅的記憶畫面在思順坊曲向街,其餘八個點平均分散在福善坊、永太坊、延福坊和南市的不同街巷之上,形成以南市區域集中,周邊坊區分散分佈的態勢。
花一棠眯眼端詳半晌,又提筆繼續在輿圖上標註,這一次,是十五個坊區。洛南城十一坊:從善、安從、恭安、道化、敦化、尚賢、廣利、仁和、合節、婦仁、里仁,洛北城四坊:玉雞、上林、積德、溫雅。
凌芝顏:“這是——十五名受害人家宅的地址?”
靳若:“我讓兄弟們又確認了一遍,這十五個女娃確實互相都不認識,家裡也無交集,鍾雪也是。”
花一棠扇子搖得越來越快,吹得他鬢角髮絲亂舞,突然,放下扇子,將兩邊袖口一紮,整個人趴在輿圖上,抓著碳筆先將九個金手指記憶點和相對應的受害人住宅連起來,手指丈量距離,依次畫出大大小小九個圈,圈與圈之間各有交集,緊接著,又將金手指記憶點和對應的屍體發現地位置串起,又畫了九個大小不一的圈,再將餘下的屍體發現地連線,他的手很穩,直線筆直,好像比著尺子畫出一般,圓圈很圓,彷如手裡藏著一個圓規——加上之前描繪的圈圈圓圓圈圈,輿圖的右半邊幾乎已經被各種雜亂的點、線、圈層層覆蓋,簡直是一團亂麻。
張淮歪頭:“這到底是什麼?”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林隨安也不能。
現在已經進入到“犯罪地理畫像”的推演計算部分,在她的世界,這個階段基本是靠計算機、計算軟體和龐大資料庫完成的,她實在理解不能,只能掛著和眾人同款的懵逼表情盯著花一棠的手。
花一棠的手指被碳筆染得漆黑,在輿圖的點、線、圈中間飛快地移動,不斷畫下新的線條,整個案牘堂異常安靜,連小叫花都不敢大口喘氣,只能聽到碳筆和輿圖摩擦的沙沙聲,突然,他手下一頓,扔掉碳筆,攤開手掌,“毛筆,墨。”
眾人都沒反應過來,方刻嘖了一聲,取出毛筆沾了墨汁遞給他,花一棠懸腕在輿圖上點上米粒大小的墨點,“根據近五年的東都水紋記錄和屍體發現地的地形水勢,結合發現屍體前後幾日的天氣境況,我大約推測出這十五具屍身的拋屍地點。今年雨水較多,可能會有些許誤差,但願影響不大。”
凌芝顏:“你何時看的水紋錄?”
花一棠:“昨夜順便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