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一棠:“你的意思是,花某的賬本看錯了?”
王景福:“花參軍雖然出身揚都花氏,家學淵源,但據我所知,花氏的生意皆由花氏大郎花一桓打理,花家四郎甚少經手,一時看錯了也不奇怪。”
“那花某倒想問問王家主,王氏的細賬和總賬利潤差距如此之大,到底是何緣由?”
王景福嘆了口氣,“罪名也甚是不解,可惜如今我戴罪入獄,即便想查也是有心無力,”轉頭看向王景祿,眼中幽幽射出光來,“此乃王氏家事,王景祿,你若真有本事,就自己去查!”
王景福的目光太過陰冷毒辣,王景祿不覺打了個寒戰,心裡升起了一種不詳的預感,似乎他即將大禍臨頭。
王氏堂兄弟又是連連磕頭,“都是我家弟弟不懂事,賬簿一事就讓王氏族人自己處理吧!”
池太守有些為難,本以為嚇唬王景福一下,就能詐出暗賬,可現在王景福一推六二五,聲稱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唐國嚴禁酷刑,旁邊還坐著一個御史臺的中丞,總不能因為幾本賬簿的破事兒對王景福用刑吧。更重要的是,從下午忙到晚上,連口熱乎飯都沒吃上,餓得前胸貼後背,池太守著實有些撐不住了。
身為池太守多年的狗腿子,夏長史一瞧池太守的臉色就明白了,忙低聲道,“快到亥時了,姜中丞一路勞累,也該休息了,要不,這案子咱們明日再審?”
池太守就坡下驢,“姜中丞以為如何?”
姜文德:“此案只是家族利益分配不均的民案,按照律法流程,只要王景祿不再上告,便可撤案——花參軍和凌司直以為如何?”
凌芝顏:“姜中丞所言甚是,只是——”
後半句話凌芝顏沒說出來,他直覺此案別有隱情,心中略有不安,不禁看了花一棠一眼。
花一棠似笑非笑看著王景祿,王景祿聽到姜文德的話如蒙大赦,連連高呼,“我不告了,不告了!”
“好!此案就此作罷!”池太守拍驚堂木,“將王景福押回大牢,退堂!”
退了堂,池太守和夏長史前恭後倨迎著姜文德去了後衙,說早早備好了接風洗塵的晚宴,凌芝顏和花一棠自然也在受邀之列,花一棠裝模作樣咳嗽兩聲,一手扶著腰一手扶著額,“屬下頭疼腳痛肋骨酸,噁心反胃腸子痛,實在無力奉陪,”就勢往凌芝顏身上一倒,“快快快,凌司直大人,快扶我回去,我要吐了——嘔——”
凌芝顏心領神會,頂著眾人詫異的目光架著花一棠一溜煙回了司法署,將花一棠往太師椅裡一塞,“你演得也太假了吧?”
“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戲不在假,有人看就行。”花一棠從袖口抽出小扇子搖了搖,“六郎是不是也覺得王氏有問題?”
凌芝顏皺眉,“凌某對商道並不瞭解,但是既然四郎說有暗賬,那必定是真的。”
花一棠眨了眨眼:“想不到六郎對花某竟然如此信任,花某可真是受寵若驚啊!”
“別貧了,”凌芝顏無奈,“依你的經驗,大約是什麼樣的暗賬?”
“就細賬賬面來看,王氏米行的生意很失敗,虧損嚴重,若想獲得總賬的利潤,這暗賬的生意當是一本萬利,甚至是無本萬利。”
凌芝顏皺眉:“怎麼可能有這樣的生意?”
花一棠笑了,“當然有,天底下最賺錢的生意可都寫在唐律裡了。”
“你是說——”
“比如販賣五石散,比如販賣龍神果,還比如——”花一棠眸光一閃,“販|賣|人|口。”
凌芝顏面色微變,“你懷疑亂葬崗發現的那些白牲與王氏有關?”
花一棠沉默片刻,“我只是覺得,這幾樁案子出現的時機太巧了,彷彿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凌芝顏也不說話了,他也有同樣的感覺。
伍達匆匆走進司法署,抱拳,“稟花參軍,周乾求見。”
花一棠愣了一下,才想起周乾就是在那個散花樓一案中,被王景祿欺壓的周氏庶子,這個時辰了,他來府衙做什麼?
“請他進來。”
周乾還是弱不禁風的模樣,不過精神看起來好了不少,想必最近王景祿忙著宅鬥,沒騰出功夫欺負他。
周乾先施了一個大禮,“上次承蒙花參軍照顧,周某感激不盡,特來登門致謝。”
話雖這樣說,但周乾兩手空空,連包點心都沒帶,著實不像來送禮的。
花一棠一笑,“周郎君有話直說。”
周乾抬起頭,喉頭滾動數下,“半年前,王景祿曾將我帶到王氏一處別院住過幾日,後來,王景祿有事先離開,獨自留下我一人住在別院的……庫房裡……”
他說的隱晦,但凌芝顏和花一棠都聽明白了。
周乾應該是被王景祿帶到了別院囚禁虐待。
花一棠點了點頭,並未追問細節,只是問了一句,“然後呢?”
“我在庫房中聽到隔壁的下人聊天,說王景福又帶了貴人來別院小住,貴人性情不定,很難伺候,這幾日要多加小心,莫要丟了性命。”
“什麼貴人?”
“下人並未明說,”周乾頓了頓,“但是特別提了一句,貴人是來查賬的。”
凌芝顏瞪圓了眼睛,花一棠坐直了身體,“什麼賬?”
周乾的眼瞳映著搖曳不定的燭光,“那處別院位置偏僻,想必藏在其中的賬簿也定是記錄了些隱秘的東西。”
“別院在何處?!”
“大西門外,玉江江畔。”
*
出了大西門往西北方向走十里,便是玉江。玉江是檢江支流,由北至南貫穿半個益都城,擔任著益都航運的重要角色,城外的玉江碼頭便是船隊入城最重要的中轉站。
亥正一刻,林隨安站在玉江碼頭邊,吹著涼爽的江風,觀察著四周的地形地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