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的表情,林隨安大約懂了,提醒道,“坊門快關了,要去縣衙需得走快些。”
靳若:“去縣衙作甚?”
花一棠:“擊鼓鳴冤。”
靳若:“哈?!”
“果然——”林隨安頓了頓,“還是那個紅桃龍葵?”
花一棠搖頭,“那並非紅桃龍葵,而是地獄龍葵。”
*
徐縣令坐在胡床邊,雙腳泡在熱水裡,舒服得腳趾丫都張開了,新納的小妾柔弱無骨的小手捏著肩膀,在耳邊吐氣如蘭,幾息就將徐縣令撩得心猿意馬,一把攥住小妾的手腕,正欲互訴衷腸,豈料就在此時,前衙傳來了“咚咚咚”的鼓聲。
徐縣令驚得騰一下站起身,怒喝,“是誰在這個時辰亂敲鳴冤鼓?!”
“徐公!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主簿砰一聲撞開門,“花、花家四郎來了!正在大堂外敲鼓呢!”
“什麼?!”徐縣令跳出腳盆,地磚的冰冷激得他腳心差點抽筋,抓起官袍就往外跑,“哎呦我的親孃誒,這位祖宗又要搞什麼?我不是派了不良人給珍寶軒鎮場子了嗎?”
“徐公,帽子帽子,鞋鞋鞋!”主簿一手提著徐縣令的官靴,一手託著官帽追在後面,“屬下也不知道啊,眼瞅著就要宵禁了,你說這有什麼事兒不能等明天再說啊!我剛溫了酒,還沒喝呢——”
這二位不愧合作多年,頗有默契,一路抱怨,一路狂奔,一路穿官袍、套官靴、戴官帽樣樣不耽誤,從後衙趕到前衙大堂,才用不到半盞茶的功夫,臨入堂前,主簿迅速替徐縣令整理衣冠,徐縣令長吸一口氣,邁著方步登堂入座,拍下驚堂木,高喝,“升堂——”
兩側衙吏高呼“威武——”,一人踏著夕陽殘光快步走入大堂,衣袂翻飛如花瓣,容色俊麗明亮,可不正是徐縣令早上才見過的噩夢人物——花家四郎。
更糟心的是,此人猶如夜中明燈,一出現就聚光耀眼,招來了大群看熱鬧的百姓,將大堂外擠得水洩不通,縣衙牆頭長出好幾串人腦袋,彷彿連藏在耗子洞裡隱匿生物都在探頭探腦。
徐縣令捏著驚堂木的手有點發抖,顫顫巍巍拍下,“堂下何人?為何擊鼓?報上名來——”
說到最後一個字音都跑調了。
花一棠從袖口抽出狀紙呈上,定聲道,“在下花一棠,狀告河嶽城七河坊五石街紀高陽謀財害命,毒殺北嶽坊北八巷魯時!”
第59章
堂外的百姓“譁”一聲亂了套。
徐縣令連維持現場秩序都顧不上, 展開狀紙細細看了一遍,越看越心驚,面色忽白忽青, 示意花一棠上前,壓低聲音道, “這狀紙上所訴罪狀與早上方刻所言並無二致, 但早上已審過驗過,紀高陽家中並無毒物,這都是您親眼所見啊。”
花一棠:“我已尋到實證。”
徐縣令:“此言當真?!”
花一棠點頭,“請徐縣令將狀紙上的原告、證人一一傳來問話,我定會令此案真相大白。”
徐縣令定定看著花一棠,但見眼前的少年眸光堅定,神色凝重, 似有成竹在胸,讓人憑生信任之感,轉念又想,若此案真如這狀紙上所言, 那定是一樁驚天大案,若能審明此案,於他的官聲乃是大大有益, 若是審不明白,也儘可推到花四郎的身上, 左右自己也不會吃虧。
想明白了這一層,徐縣令拿定主意,清了清嗓子, 高高舉起驚堂木拍下,“來人, 帶被告紀高陽——”說到這,他不禁看了花一棠一眼,花一棠扇子輕輕往下壓了壓,徐縣令心領神會,召了幾個心腹不良人過來,低聲囑咐了幾句,令他們低調行事,速去速回。
這一番神神秘秘的舉動,堂下百姓看得是興致高昂,深感這案子一波三折堪比廟會大戲,彼此交頭接耳,熱烈交流,好似個個都有什麼內幕訊息一般。
林隨安抱著千淨站在人群中央,身姿筆直,四周各種猜測如輕風過耳畔,了無痕跡,靳若可就沒這麼淡定了,一個勁兒地戳她的胳膊。
“伊塔和木夏怎麼還沒回來,姓花的到底讓他們幹嘛去了?你說這紈絝找到什麼線索也不明說,非要藏著掖著,這都什麼毛病?!”
大約是偵探的職業病吧,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揭示真相。當然,也有可能花一棠就是為了故作神秘耍帥。
“事已至此,急也沒用,來都來了,先看熱鬧吧。”林隨安道。
靳若:“……”
話雖然這麼說,林隨安心中還是將此案的來龍去脈梳理了一遍,此案的關鍵有三處:
其一,魯時的死因確認。
其二,珍珠簪子的來源。
其三,毒死魯時的毒藥到底是什麼。
鑑於仵作缺失,大約還是無法對死因做出權威認定。花一棠應該是要從後兩處入手,但問題是,一個是她的金手指,說出來肯定沒人信,一個是驗過無毒的草藥,花一棠到底要如何驗證呢?
林隨安有些期待了。
堂外傳來鎖鏈聲響,林隨安回頭一看,不由大為詫異,竟是兩名獄吏壓著方刻上了堂。
花一棠昂著頭,搖著扇子繞著他轉了一圈,表情頗為嘚瑟。
方刻皺眉:“我該說的都說了,你讓我來作甚?”
花一棠:“讓那木魚腦袋開開竅,死魚眼睛開開光,瞧瞧花某是如何推理斷案的。”
方刻怔了怔,“你尋到證據了?”
花一棠“哼哼哼”冷笑三聲,示意獄吏將方刻拉到一邊,又朝林隨安所在方向跳了場眉毛舞。
靳若:“……”
林隨安:“……”
這傢伙不會還在記恨方刻嘲諷過他的穿衣風格吧?
一炷香後,兩個不良人押著紀高陽歸來,紀高陽揹著大醫藥箱,走得滿頭大汗,跪在堂上的時候,一臉莫名其妙。
“徐縣令,這又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