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著的,正是太原姜氏“花開堪折直須折”的軸書。
林隨安嘬了一下牙花子,甚是不爽。小腿的傷勢還是影響了速度,否則剛剛那一擊她便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雲中月拿下,此時失了先機,再想抓住這滑不留手的傢伙就難了。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雲中月的蓮花步似乎又精進了不少,以前幻出的殘影並沒有今日這般鮮明,剛剛那一瞬間,她幾乎無法判斷雲中月的真身所在,只能放大招直接轟了過去,可惜還是棋差一著。
凌芝顏看到軸書,神色驟沉。靳若罵了聲娘。
花一棠上前一步,冷聲道,“你出個價吧!”
“不急不急,”雲中月朝雲水河方向點了點下巴,“待買家都到場了再叫價也不遲啊!”
林隨安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見廣闊河面上駛來三艘雕樑畫舫和幾艘遊船,舫上人影竄動,服飾華麗,顯然非富即貴,已經逼近白鷺舫的碼頭,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便能登島。
雲中月果然不止給凌芝顏發了請帖,還邀請了其他人。林隨安眯眼,瞳光森寒徹骨,這等禍害果然還是應該斬草除根。
雲中月退了半步,笑容愈發討人嫌,“林娘子稍安勿躁,若是一不小心將我砍死了,明日東都一百零三坊的坊牆上便會出現軸書裡的內容,屆時,咱們的凌司直怕是要以死謝罪了。”
我艹你大爺!林隨安恨的牙根癢癢,手裡的千淨緊了又緊,終究還是沒能砍下去,千淨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憋屈,回鞘之時,刀鳴如鬼哭嗡鳴不止。
與林隨安完全相反,花一棠反倒掛上了明媚燦爛的笑臉,慢條斯理搖著小扇子,以眼神示意木夏與馬掌櫃率領僕從夥計收拾戰場,灑掃薰香,不消片刻,整座賞樓便煥然一新,木夏甚至還送上新衣幫幾位長老換上。
“少門主和諸位淨門兄弟若是不棄,不若也留在此處瞧瞧熱鬧。”花一棠道,“點心管夠。”
靳若哼哼:“你不怕被吃窮就行。”
眾淨門弟子見到滿桌的菜餚點心本來還有些拘謹,但瞥見自家少門主已經吃空了兩大盤,索性將矜持扔到了一邊,大快朵頤。
唯一沒東西吃的就只有角落裡的沈勳和七星,八人被捆成了大肉粽子,只能眼巴巴地看著。
雲中月探頭瞅了瞅:“白鷺舫果然名不虛傳,好香啊。要不咱們也下去嚐嚐?”
林隨安雙臂抱刀:“我不餓。”
“咳,林娘子不覺得今日的日頭有些毒嗎?”
“我倒是覺得這日光根本曬不透你的厚臉皮,”林隨安歪頭,鳳眼斜挑,“若是雲兄不介意的話,我願意幫你將臉皮削薄些。”
“不敢勞煩林娘子,我自己來。”雲中月嘿嘿一樂,頭頂噗冒出一股青煙,整個人嗖地縮排煙霧中,又突地鑽了出來,好像變魔術似的成了另一副樣貌,細眉細眼尖下巴,發色淺棕,頭戴氈帽,身著胡服,腰間別著一柄金色的彎刀,居然是個胡商的造型。
林隨安表面不動聲色,內心已經炸了鍋:好傢伙,莫非此人與伊塔一樣,都是霍格沃茲的編外人員?這也太離譜了!
二人落地之時,除了靳若和花一棠,大家皆被雲中月的新造型鎮住,驚訝地說不出話來,雲中月也不避諱,大搖大擺在眾人眼前轉了兩圈,挑了個避陰的座位,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好不快活。
林隨安徑直走到靳若旁側落座,低聲道:“這張臉如何?”
靳若眯眼:“細微處的表情無懈可擊,幾乎看不出破綻。”
花一棠捋袖展袍坐在林隨安另一側,“莫非他原本的樣貌便是這般醜?”
林隨安:“稍後找機會割兩刀就知道了。”
靳若:“方大夫說最好留個全屍,方便他解剖。”
花一棠:“方大夫真是醫者仁心。”
凌芝顏默默看過來,表情哭笑不得。
“幾位英雄,我都聽到了哦!”雲中月笑眯眯道,“難道諸位就不好奇在下還邀請了誰嗎?”
花一棠也笑了:“用腳指頭想都知道,無非就是紅袖添香宴的那幾位,青州白氏、隨州蘇氏、隴西白氏——”
隨著他的聲音,樓梯口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木夏引人登上賞樓,花一棠掛在嘴邊的笑容僵住了,眼角還狠狠抽了一下。
花一棠從未露出過這般失態的神情,林隨安大為好奇,側頭看去,但見一名女子款款行來,發髻如雲,珠釵琳琅,大紅色的石榴裙將河風都染上了淡淡的胭脂色,行的近了,女子樣貌逐漸清晰,膚色如玉,眉如山黛,杏眼櫻唇,額心點著硃紅色的花鈿,形如梅花。
女子很年輕,目測大約二十歲出頭,舉手投足間有種說不出的氣質,高貴中透著親近,柔美中不乏堅毅,當被她注視之時,林隨安的心跳猝然加快,體內蘊藏的殺意蠢蠢欲動,激得她出了一頭的冷汗。
林隨安大驚:這具身體的本能似乎在懼怕這名女子。
比林隨安更驚懼的是凌芝顏,堂堂大理寺司直手忙腳亂起身,情急之下差點撞翻了桌案,正要鞠躬行禮,卻被女子制止道,“凌家六郎不必多禮,”又轉頭花一棠道,“花家四郎,好久不見。”
花一棠撥出一口氣,起身抱拳,“花一棠見過乾州姜氏姜七娘。”
姜七娘笑著點點頭:“你長高了。”
林隨安和靳若對視一眼,心照不宣抱拳。
乾州姜氏,唯一能與太原姜氏抗衡的宗族,想不到雲中月竟連他們都能請來,而且看凌芝顏和花一棠的神情表現,這位姜七娘的身份定然不同凡響,地位八成不在乾州姜氏家主之下。
凌芝顏聲音發緊:“不知姜七娘為何到此?”
“前日姜氏收到了一封匿名信,說姜東易謀殺單遠明一案另有隱情,想得知真相之人,可來在雲水河白鷺舫一會。家主貴人事忙,無暇前來,我在家閒著也是閒著,又想著白鷺舫景色宜人,便順道過來瞧瞧。”姜七娘說著,四下望了望,索性坐在了凌芝顏的身邊,“凌家六郎面色不愉,莫非是不歡迎我來湊這個熱鬧?”
“凌六郎不敢!”凌芝顏身體僵成了棺材板,臉色白中帶綠,活脫脫一顆泡在苦水裡的小白菜。
林隨安這才注意到,姜七娘身後還隨有四名青年,身著青色軟甲,眉目英武,腰佩橫刀,氣勢斐然。本想問花一棠此四人是何等身份,卻發現花一棠用扇子懟著眉頭,臉色難看至極,堪比苦白菜二號。
林隨安覺出不對味兒了,低聲問:“那個姜七娘到底是誰?”
花一棠向上翻了個白眼。
“朝中高官?”
繼續翻白眼。
“宮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