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一棠豁然抬眼,瞳光閃閃發亮,期待滿滿。
看意思還想讓她再說兩句?莫非想讓她現場吟一篇送軍出戰的檄文?這也太為難她了,林隨安心想,她又不是真的古人,實在做不到啊!
憋了半天,林隨安滿肚子墨水只得兩個字,“加油!”
花一棠輕不可聞嘆了口氣,食指和拇指搓著腰間的香囊球,香囊球表面被搓得油光鋥亮,果木香氣愈發意味深長。
“聽聞每年都有舉子受不住壓力,在貢院投繯自盡。”
林隨安心頭一跳,這可不妙,這貨的柯南體質太邪門,別去參加個考試又遇到命案吧?
“你是參試的舉子,就算真發生案子,也不用你出手,你切莫分心,專心應試答題即可。”
花一棠眨了眨眼,不自在清了清嗓子,又道,“花某的意思是,我自幼膽小,明日開始要在貢院待一晝夜,我……有些怕……”
林隨安嘆氣:“你不早說,聽聞道德坊七星道觀的桃木平安符牌很靈,可現在去求也來不及了啊。”
花一棠眼睛一亮,“何必捨近求遠,此時此地,便有比符牌更有用的辟邪之物。”說著,眼睛瞄向了林隨安腰間的千淨。
林隨安大驚:“參加科考還能帶刀嗎?”
“咳!”花一棠道,“花某是說,你用千淨雕個小玩意兒送我即可。”
林隨安撓了撓腦門,著實犯愁。這種精細的活計她哪做的來,可瞧花一棠那眼巴巴的小眼神,著實不忍心拒絕,想了想,拔刀出鞘,隨手一蕩,竹林簌簌搖擺,枯葉紛紛墜落,林隨安收刀,攤開手掌,一截斷竹從空中掉落手心,兩寸長,兩個手指粗細,翠綠的表面沾著夜露,在月光下粼粼發亮,恰好能用一隻手握住。
“用這個先湊合一下吧。”林隨安道。
話說完了,花一棠卻半晌沒了動靜。
林隨安有些尷尬,這禮物的確太粗糙了些,也難怪這養尊處優的紈絝瞧不上,正欲收回,突然,花一棠探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他手指十分用力,有些發抖,慢慢將林隨安的手拉向了他,力氣越來越輕,鬆開了手腕,取走了斷竹,緊緊握在手中。
他笑了,說,“此物甚好,我收下了。”
不知為何,林隨安看到那笑容,心裡突突亂跳起來。
*
翌日,旦日。
一年初始,東都百姓喜迎新年之際,天子令舉辦的制舉正式開始。
寅正剛過,眾人便早早起身,匆匆用了早膳,集體送花一棠去貢院。貢院位於皇城之內,尚書省禮部衙門南側的“禮部南院”,由禮部直接管轄,過一條街,便是吏部選院。十五日後,進士的金榜便貼在南院的東牆上,到時,一榜可見天堂,一榜可墜地獄,自又是另一番景象。
寅正三刻,駕車趕到皇城,應天門的晨鼓餘音未盡,永福門前車輛填街,馬蹄濯濯,燈火高低錯落,從宣仁門開始,參加制舉的舉子便只能隻身步行前往,隨行人員駐足門外。考試時間為一晝一夜,無論是否答完,明日辰時必須出貢院,因為考試時間過長,所以每個舉子都需要帶部分生活用品以備不時之需。
木夏為花一棠備了紅木書籃,造型與平日裡的食盒很相似,只是更長更寬一些,裡面有四層格擋,兩層小抽屜,裝有蠟燭、木炭、皮毛護膝、取暖的手捂、小披肩、一個瓷碗、一個銀碗、兩雙銀筷子、茶盞、磨好的茶粉(伊塔親自磨的,沒加奇怪的配料)、銀水壺、三盤點心(都是花一棠喜歡吃的羊肉餡蒸餅)。點心只是用來充飢的,貢院裡有三餐供應,據凌芝顏說,伙食還不錯,吃飽不是問題。
方刻掏出兩個白瓷瓶塞到了書藍裡,花一棠震驚地看著他,方刻面無表情道,“一瓶是治療風寒的藥丸,一瓶是醒神的藥丸。”
花一棠這才鬆了口氣,“多謝方兄。”
他今日沒有配香囊,也沒有拿扇子,根據貢院的規定,參加考試的舉子身上不能帶任何紙質用品,衣著也要儘量樸素,這是林隨安自打認識花一棠以來,他穿得最素淨的一次,灰白色的棉袍,黑色的棉布靴,保暖實用,唯一的配飾就是腰間掛著的一截翠綠的竹筒,表面油亮,好似做了什麼特殊處理。
眾人見到他腰間之物,都有些好奇,花一棠也不避諱,滴溜溜轉了個圈,讓眾人看得更清楚些,嘚瑟道,“林隨安特意用千淨做的,辟邪的!好看吧!”
伊塔:“豬人手藝,好!”
靳若:“這破玩意兒能辟邪?”
木夏:“……別具一格。”
方刻:“好醜。”
林隨安扶額:“你趕緊進去吧!”
花一棠嘿嘿一笑,朝眾人行了個禮,提著書籃,大搖大擺走向了永福門,所有舉子中,就他走出了六親不認的步伐。
身著金甲的金吾衛在門前依次檢查,大約是因為制舉的舉子身份都不同尋常,金吾衛的口氣還挺和藹,分為六隊,三人一組,一人核查舉子身份,一人檢查書籃,一人搜查舉子全身,核查無誤後方可放行。
眾人目送著花一棠過了檢查關卡,鬆了口氣,順著人流往回走,不料居然在馬車旁見到了凌芝顏。
凌芝顏身著官服,在馬車前踱來踱去,似是等了許久,見到眾人回來,也鬆了口氣,問,“四郎進去了?”
林隨安點頭:“凌司直為何不去前面送他?”
“我穿著官服,不方便。”凌芝顏笑了一下,”而且今日,我是來尋林娘子和方大夫的。”
方刻眼睛一亮:“又有人死了?死了幾個?要剖屍嗎?”
“沒有沒有!”凌芝顏哭笑不得擺手,“今天可是旦日,若是還有兇案發生,那也太不吉利了。是張少卿特意為方大夫安排了一場仵作考試,若方大夫順利透過,便能成為大理寺認證的官方仵作,以後驗屍自不會受人質疑。”
林隨安大喜,心道這是大理寺開了後門啊,如果方大夫考過了,以後就是持證上崗的正式仵作,出具的檢屍格目也就有了法律效力。
“考試?”方刻瞥了眼凌芝顏,“怎麼考?”
凌芝顏:“由大理寺四名資深仵作為主考官,分為四項,屍論理考,傷論理考,毒論理考,實剖屍考。”
“有屍體剖?”
“咳,有。”
方刻點點頭,爬上馬車,提著自己的大木箱下來,“走吧。”
這次,不僅凌芝顏,林隨安也有些哭笑不得。
“另外,凌某還有要事與林娘子相商,林娘子若是不忙的話,不妨與方兄同去大理寺如何?”凌芝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