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母恍然:“這個香味我記得,是木棠身上的味道,他說叫水浴銀蟾,有凝神靜氣之效,今天這香味還救了我一次呢。”
方刻眉頭一動,上前捏住朱母的脈門片刻,輕輕嘆了口氣,“水浴銀蟾是解藥的藥引……果然如我所料。”
朱達常豁然明白了,頓時面色如紙,“莫、莫非阿孃的心悸之症也、也是——”
方刻:“朱嬸子的心悸病症的確緣於符水之毒。”
朱母:“怎麼可能?!誠縣所有百姓都喝過符水,符水是我們救命的藥!”
方刻幽深不見底的眼瞳裡迸出凌冽的寒意,“符水不是救命的藥,而是催命的毒!”
*
“你行不行啊?”林隨安問道。
“不、不不不不太行。”花一棠回道。
林隨安哭笑不得,自從入了密道,花一棠便越貼越近,剛開始只是牽著她的手,後來變成雙手扯著她的手腕,現在則像一隻大號樹懶死死抱著她的胳膊,邊走邊瑟瑟發抖。
林隨安甚至懷疑若有個風吹草動,他都能跳到她身上來,不禁嘆道:“世間男子皆以膽小為恥,就算怕得要死也絕不會承認,你這般姿態,傳出去難道不怕別人笑話嗎?”
“我又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壞事,不過是怕個黑,有什麼可羞恥的?他們愛笑就笑,關我屁事。我花氏特立獨行的胸襟氣度豈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傢伙可揣測的——”說了一半,突然倒吸一口涼氣,整個人貓到了林隨安你身後,“什、什麼聲音?!”
林隨安舉著夜明珠照了一下,無奈道:“你踩到石頭了。”
這人真是——說著最硬氣的話,做著最慫的事兒。
花一棠鬆了口氣,聳著肩膀,縮著脖子,眼珠子滴溜溜亂轉,發現林隨安總是時不時用夜明珠照亮兩側的牆壁,疑惑道,“為何要看兩側的牆?”
“上次和雲中月在龍神觀密道裡探查時發現,龍神觀的機關就設在密道的牆壁上。”林隨安道,“我總覺得此處的密道與龍神觀的密道有些相似。”
花一棠突然沉默了,甚至挪遠了半步,但也僅有半步,林隨安專心致志探路,並未在意,半晌,花一棠突然冒出一句:
“我和雲中月誰好看?”
林隨安手下一個不穩,差點沒把夜明珠扔出去。
“哈?”
花一棠又不說話了,鼻子呼哧呼哧的,聽起來像是——生氣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林隨安的錯覺,似乎聞到了一股子醋酸味兒。
林隨安忍笑,“我從未看清過雲中月的臉,無從評價。”
花一棠哼哼兩聲。
“好好好,花家四郎是我見過最花枝招展花裡胡哨花團錦簇最最好看的人,行了吧?”
花一棠又哼哼了兩聲,磨磨唧唧蹭過來,繼續抱著林隨安的胳膊。
果然是個中二的小屁孩,林隨安心中暗笑。
密道比想象的更深,原本是一段陰森恐怖的旅程,結果被花一棠一打岔,聊著聊著居然就走到了盡頭,前方隱隱透出光來。
林隨安收起夜明珠,單手護著花一棠,側著身體呈防備起勢,慢慢挪步上前,光源越來越大,是一處窄小的洞口,邊緣凹凸不平,有人工開鑿的痕跡,二人不敢冒進,蹲下身,趴在洞口往外瞧。
洞口外是一處寬敞的天然洞穴,高過十丈,洞壁上懸著一圈火把,搖曳火光映照著洞頂密密麻麻的鐘乳石,猶如倒立的黑色叢林。
正前方豎著幾十排五層實木博古架,一人多高,每一層都擺著油光鋥亮的小葫蘆,以紅蠟封口,起碼有幾千個。
花一棠倒吸涼氣:“是龍神觀的符水!”
林隨安示意他莫要做聲,豎耳細聽,洞穴空曠,一片寂靜,只能聽到風吹過鐘乳石的嗡嗡聲和火把燃燒的呲呲聲。
沒有人的腳步,也沒有人的呼吸聲。
林隨安放下心來,拉著花一棠鑽出洞口,順著博古架向前走,花一棠順手撈了一個葫蘆,顛了顛大喜,葫蘆是滿的,忙揣進了懷裡。
博古架群很快到了頭,前方又是幾十排繡架,也是一人多高,三分之一是空的,另外三分之二掛著花鳥山水的繡品,繡工粗糙,沒什麼藝術價值,花一棠一眼就認出來了,是四面莊的繡品,還有幾面繡品是經他改良的繡樣。
所有的繡品都是溼的。
二人面面相覷,越過繡品排架群繼續向前,前方豁然開朗,出現了三十多口大染缸,缸上懸著支架,吊著繩索,形狀很像簡易的吊車,有的架子上是空的,有的架子上掛著滴水的繡品,一半以上的染缸裡都泡著繡品。
花一棠湊上前聞了聞,掏出懷裡的葫蘆拔開,也聞了聞,慌忙塞上蓋子,扯下兩條衣襟不由分說塞給林隨安,自己也捂住了口鼻,低聲道,“染缸裡的液體氣味和葫蘆裡的符水很相似。”
林隨安大驚失色,捂著鼻子道:“你是說他們用符水染布?”
花一棠又看了一眼,“這些符水沒有顏色,不是為了上色,我猜測繡品充分浸泡符水再晾乾後,能使符水的毒性附著在繡品上,便與運輸販賣。”
林隨安:“……”
好傢伙!奉公守法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花一棠:“這裡儲藏的符水和繡品存量遠遠超過了誠縣的購買力,他們的買家應該在廣都——不,不止廣都,還有揚都、益都,甚至東都和安都,哎呀呀,不得了啊!”
林隨安挑眉:嚯!這買賣可做大發了!”
二人灼灼目光對視片刻,心照不宣笑了。
花一棠:“不愧是是我花家四郎,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啊。”
林隨安:“的確是狗屎運。”
二人將衣襟綁在鼻子下面,分頭行動,林隨安又尋到了三條通道,根據從靳若處偷學的粗淺辨痕技術推測,確定中間這條走的人最多,應該是最安全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