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一棠站起身,抓起衣架上的斗篷,“既然公飛陽身上沒搜到這塊磨刀石,那麼十有八九在他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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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飛陽的宅在位於大寧坊槐樹街七十三號,距離原浮生門總部不過一盞茶的腳程,帶路的是老熟人,屠戶胡不令。
浮生門門徒中,那些作惡多端的,身上背了人命案的,皆被靳若壓著自首下了大獄,餘下的還算有救,大多數都是民事糾紛,挨家挨戶去百姓家裡賠錢磕頭認錯,爭取到了寬大處理。
東都距離安都最近,靳若飛鴿傳書將七星調了過來,大刀闊斧重建淨門安都分壇,天樞暫代壇主,和四聖聯手對浮生門門徒好一頓修理培訓,具體流程是淨門管理高層的秘密,外人不得而知,但瞧如今胡不令對靳若誠惶誠恐的態度,恐怕過程不咋舒服。
“門主,林娘子,花參軍,這就是公飛陽的宅子。”胡不令躬身抱拳,“自公飛陽被捕後,這宅子就封了,門下弟子日夜看守,絕無任何人出入。”
林隨安打量著眼前的宅子,矮牆黑瓦,很普通的民宅,沒什麼特色,進門之後,是二進宅院,外院正堂一間,偏堂一間,內院有一處空曠的場地,擺著兵器架,地上鋪著細碎的砂石,應該是公飛陽平日裡練功的地方,另有三間廂房,主廂房是臥室,一間偏廂是客房,另一件被改造成了兵器庫,堆著各種長短的橫刀,四尺長的橫刀最多。
靳若率人去翻兵器庫,花一棠顯然對公飛陽的臥室更有興趣,林隨安在練武場上溜達,順手抓起兵器架上的刀槍耍兩下,突然,兵器架隔板上有明光一閃而逝。
林隨安眼睛一亮,隔板上擺著一塊長方形黑石塊,四角四稜已被磨得圓潤,握在手裡涼滑如玉。
“找到了!”林隨安高呼。
花一棠和靳若衝了出來,定眼一瞧,倒吸涼氣。
花一棠用帕子將磨刀石仔細擦乾淨,和林隨安的暗御史令並排放在一處,映著陽光,兩塊黑石表面燦光流轉如水,仿若九天銀河蘊藏其中,材質一模一樣。
林隨安:“是真的。”
花一棠:“真正的暗御史不會將令牌當做磨刀石,認識暗御史令的人自然也沒這個膽子,所以公飛陽定是不知道這令牌的來歷。”
靳若:“公飛陽到底是從何處得到暗御史令的?”
林隨安:“更重要的是,這塊暗御史令真正的主人是誰?”
三人對視一眼。
花一棠砸吧牙花子,“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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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旦日大朝會之後,便是東都皇城官員期待已久的新年長假,雖說年假有十天,但六部九寺五監的官員們都會提早一日回皇城,清洗灑掃,拜拜年,串串門,送點禮品特產,和各部司的同僚們打好關係,以求來年的工作順順利利。
也只有這一日,官員們可以明目張膽互贈拜年禮而不被監察御史參一本。
拜年禮頗有講究,要麼是“雅禮”,比如親筆所作的字畫、篆刻圖章、詩集卷等等,要麼是“品禮”,如自家做的小菜、點心、糖糕,家鄉特產等等,都不值什麼錢,但定要取個好名字,博個好彩頭。
若是送錢銀古董,就算御史臺的人不查,也定會被同僚們嘲諷庸俗。
大理寺司直凌芝顏為人古板摳門,是皇城出了名的“一根筋”,與拜年串禮的習俗從無瓜葛,可今年,破天荒收到了一份“土特產”——十小罐百花茶。
隨茶一起送到的,還有一封信和一個小木匣。
信是花一棠寫的,茶葉是林隨安挑的,物美價廉,量大夠喝。
凌芝顏直覺此事不簡單,先拆開了花一棠的來信,一目十行看完,面色微變,又開啟小木匣,取出其中的黑石驗了一遍,皺緊眉頭,沉默不語。
明庶和明風見凌芝顏這副模樣,便知又是遇到了疑難大案,默契退出,關上了房門。
凌芝顏將花一棠的來信又看了一遍。
信中簡單敘述了劉長史遇刺案的來龍去脈,的確不是什麼複雜的大案,但牽扯出來的東西卻是有些蹊蹺。
一是蟬蛻鋪,二是安都城司功參軍鄭永言的身份,三是浮生門和暗御史的關係。
三條線索,表面看似沒有相關,但細細一品,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
花一棠讓他查的是後兩項,尤其是暗御史令的來歷。
暗御史的身份,只有聖人和御史臺一把手——御使大夫知曉。
凌芝顏本想入宮面聖,轉念一想,這塊暗御史令可能年代久遠,御史臺的記錄應該更加完整,而且今日尚在年假時間,聖人去了郊外的溫泉度假,明日午後方歸。
想到這兒,凌芝顏喚來明庶、明風,備了五個書箱,將十罐百花茶分裝其中,出門直奔御史臺。
大理寺位於皇城西北位,臨著宣仁門,御史臺則在皇城正南,臨著端門,從大理寺到御史臺,需過賓耀門、左春坊,幾乎斜穿整個皇城,沿途遇到了不少六部九寺五監的同僚。
大家見到鼎鼎有名的大理寺凌司直行色匆匆,身後跟著兩個長隨,提著書箱進了御史臺,皆是驚掉了下巴。
要知道御史大夫方飛光和大理寺卿陳宴凡積怨許久,兩個老傢伙加起來快兩個甲子,年前還因為案宗存在分歧在朝堂上廝打起來,陳宴凡的頭髮又被揪掉了好幾根,聖人臉都氣青了。
凌家六郎是陳宴凡的得意門生,竟然來御史臺送拜年禮,莫非是天要下紅雨了?
皇城裡訊息傳得最快,凌芝顏踏入御史臺大夫書房門檻的時候,御使大夫方飛光已經得到了訊息,第一反應是大理寺卿陳宴凡派人來找後賬,心中警鈴大作,將最近和陳宴凡罵仗撕架的大小案件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打好了罵人的腹稿,嚴陣以待。
可凌芝顏進門施禮後第一句話居然是:“屬下見過方公!”
方飛光怔了一下,一拍腦門這才想起來,這位凌司直還是個暗御史,算下來,也是他的下屬,大鬆一口氣,拉著凌芝顏入座,泡上茶,令人守住房門。
暗御史行事隱秘,若非大事,凌芝顏絕不會貿然前來。
方飛光:“六郎此來是遇到了什麼難辦的案子嗎?”
凌芝顏將書箱裡小木匣遞給方飛光,方飛光開啟一看,大驚失色,“這、這是——暗御史令,怎會變成這般模樣?”
“這面令牌是林隨安在一個叫浮生門的江湖門派中尋到的,門主公飛陽不識得此物,將令牌當成了磨刀石。”凌芝顏道,“此令牌與林娘子所查之案關係緊密,不知方公可能查到令牌的主人是誰?”
林隨安是聖人欽點的暗御史,又與花家四郎頗有交情,二人攜手破了數宗大案,深受聖人器重,方飛光不敢怠慢,將手中的暗御史令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這是第四代的暗御史令,六郎且看此處,”方飛光指了指暗御史令的側面,“你仔細摸一摸。”
凌芝顏用指腹細細摩挲,有種奇特的顆粒感,“是暗雕紋?”
“這是第四代暗御史令密文,標註了暗御史的姓名,密文格式與如今使用的第六代密文略有不同,”方飛光又摸了摸,“只是這塊令牌磨損得厲害,已經辨認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