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個屍臺上擺著的是流月樓發現的那具無頭屍, 這一次,林隨安終於看清了屍體全貌。
屍體表面裹著凌亂的衣衫,衣衫下是亂七八糟的傷口, 深淺不一,有的只割破了表皮, 有的深可見骨, 簡直就如同——
林隨安:凌遲之刑?
花一棠展開檢屍格目,皺眉細細研讀,仵作低聲解釋,口氣比剛剛對林隨安的時候恭敬了許多,“刀痕處皮肉齊整,傷處肉色乾白,這些刀傷都是死後傷。”
“死者身份確定了嗎?”林隨安問。
“白順的父母和嚴鶴的父親都來過了, 但屍體損毀嚴重,且他二人身份體貌又十分相似,兩家人都無法確定屍體身份,白順母親認出屍體上的衣物乃是白順離家時所穿。至於林娘子你說的嚴鶴胸口的淤青, ”凌芝顏扒開屍體衣物,“屍體前胸後背已被切得零碎不堪,無法堪別。”
“傷疤或者胎記呢?”花一棠問。
凌芝顏搖了搖頭, “皆無法勘驗。”
“屬下和嚴鶴的頭顱比對過,可惜脖頸處缺了一截, 對不上。”仵作王洲道。
這個時代沒法驗DNA啊,林隨安心裡嘆了口氣。更糟糕的是,這具屍體連頭都沒有, 她的金手指功效無處發揮。
花一棠:“死因呢?”
仵作:“請恕在下技藝不精,檢不出致命死因。”
花一棠用扇子抵著下巴, 繞著屍臺轉了兩圈,“第三具屍體呢?”
第三具屍體是蔣宏文,年齡二十五歲,蔣家次子,這具屍體算是比較完整了,屍體表面沒有利器割傷,頭、胳膊、雙腿都被斬了下來,按照原本的位置擺在屍臺上,死狀讓林隨安想起了另一個酷刑:五馬分屍。
“蔣宏文的死因是被衣物壓住口鼻,窒息而亡,肩腿斷處傷口齊整,無血凝,乃是死後再被分屍,死亡時間大約是在一更至三更間。”仵作道,“屍體切口處與前兩具相同,平整利落。”
林隨安蹲下身,細細檢視蔣宏文的腳底,並無特別發現,她嘆了口氣,一抬頭,發現花一棠正用絲帕纏住手,抓起蔣宏文的手指觀察指甲。
“指甲死後被人修剪過,很乾淨。”凌芝顏道,“這個兇手很聰明。”
花一棠又轉到屍臺正前,扒拉兩下屍體頭髮,皺眉不語,顯然也沒什麼發現。
林隨安:“給我一張帕子。”
花一棠:“啊?”
“我想看看他的眼睛。”
此言一出,仵作看著林隨安的表情愈發奇怪了,凌芝顏這一次也顯出了詫異之色,畢竟很少有人專門盯著屍體眼睛看的。
只有花一棠沒有任何猶豫,立即幫林隨安扒開了屍體的眼皮。
目光觸及屍體的眼球的瞬間,林隨安看到了另一雙眼睛,眼眶裡佈滿了血絲和淚水,刺耳的尖叫刮過腦皮,視線轉換,又出現了一張嘴,裡面滿是染血的牙齒——牙齒很小,虎牙的位置還缺了兩顆……
“林隨安!”焦急嗓音撕破了眼前的畫面,林隨安身體一顫,看到了花一棠擔心的臉,他的手距離自己的肩膀只有半寸,猶豫著收了回去。
“你——怎麼了?”花一棠問。
林隨安搖頭:“無事。”
不太妙,嚴鶴和蔣宏文的記憶太凌亂了,甚至連個完整的畫面都拼不出來,而且——這些記憶碎片讓她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花一棠定定看著林隨安,心髒砰砰亂跳,剛剛林隨安看到屍體眼睛的一瞬間,她的瞳孔倏然失去了所有光彩,彷彿靈魂被什麼東西強行抽走了,只剩下一具行屍走肉的空殼。這個感覺讓他有些心慌。
“屍體截斷處傷口幾乎一模一樣,”凌芝顏道,“應該是同一種利器,這三起兇案很可能是同一兇手所為。”
林隨安:“還不能斷定是三起兇案,第二具屍體可能是白順,也有可能是嚴鶴。”
凌芝顏:“從他身上的衣物推斷,白順的可能性更大。”
“通常來講,同一兇手作案會採用相同的殺人手法,處理屍體的手法也相似,為何這個兇手處理屍體的手法差別如這麼大?”花一棠用扇子敲著手掌,“而且手段這般殘忍?”
損壞屍體無非幾個原因,比如:方便拋屍,掩蓋屍體上的線索,模糊死者身份,兇手發洩感情等等。看這幾具屍體的狀態,林隨安直覺發洩感情的可能性更大。
凌芝顏:“仇殺?或者情殺?”
花一棠:“能跟他們幾個都有情的,也只有梅五家的妓人了,但我記得她們前日都被抓進了府衙大牢。嘖,還是周太守有先見之明,直接幫妓人們證明了清白。”
凌芝顏乾咳一聲,轉移話題:“仇殺的可能性最大。”
花一棠表示贊同:“他們最大的仇人就是我。”
林隨安:“……”
凌芝顏嘆氣:“可否請花四郎助我梳理一下這幾人在楊都城的人脈關係?最好能寫下來。”
“可以倒是可以,”花一棠道,“只是我覺得大約是無用功。”
凌芝顏:“此言何解?”
“你懷疑這些富家子弟情有可原,但無論我們這一幫也好,馮愉義那一眾也罷,都是些爛泥扶不上牆的紈絝,吃喝玩樂罵街打架還行,若動起真格的,個個都是慫包,用這般殘忍的手段殺人分屍,借一百個膽子也不敢。”
林隨安一言難盡看著花一棠,心道:這傢伙還真是——狠起來連自己都罵。
凌芝顏:“……四郎倒也不必這般妄自菲薄。”
花一棠:“我這叫有自知之明。”
林隨安扶額:“還是先去看看發現蔣宏文屍體的地方吧。”
*
第一個發現蔣宏文頭顱的人是打更人,年過六旬,瘦瘦小小的,說話倒頗為利落,負責東水河以南、官河以東十二坊巡邏打更工作,簡單來說,算是揚都巡城衛的編外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