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們,一起上!”花一夢振臂一呼,所有茶侍、茶博士、大廚、小廝、女客們同時一擁而上,又打又踹,又撕又撓,好一頓劈頭蓋臉。
馬彪等人抱頭蹲地,發出驚恐的尖叫聲,凌芝顏飛身上前,急忙攔住了氣勢洶洶的女娘們,“《唐律疏議》有規,諸圍堵聚集毆人者,笞四十,見血為傷,非手足,其餘皆為他物,即兵不用刃亦是——諸位女娘如此圍毆,恐有不妥——”
“凌司直大人,您也在真是太好了!”馬彪抬頭一看,幾乎喜極而泣,“這幫瘋女人不分青紅皂白毆打我等良民,凌大人定要秉公執法,將她們一一治罪——”
說時遲那時快,凌芝顏抄起刀鞘“砰”一聲砸到了馬彪的臉上,馬彪頓時鼻孔穿血,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凌芝顏額角青筋暴跳,“你他孃的閉嘴!”
眾女娘都驚呆了,齊刷刷瞪著凌芝顏,花一夢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凌芝顏有些尷尬,忙抱拳道,“適才一時情急,凌某失禮了——”
突然,所有人面色大變。
凌芝顏只覺背後一涼,倏然回頭,就見那幾個二世祖臉皮湧上一種怪異的青色,哇一口噴出花花綠綠的穢物,凌芝顏大驚失色,當機立斷攬住花一夢避開三尺之外,事發突然,來不及帶走瞿慧,瞿慧被噴了滿身嘔|吐物,兩眼一翻,倒在了雪娘子的懷裡,眾女娘驚呼一片,四散逃開。
再看那幾個二世祖,直挺挺倒在了地上,雙手雙腳癲癇般抽搐不止。
凌芝顏愕然:“這、這是——”
“六郎啊,”花一夢左手勾著凌芝顏的脖子,右手捏著鼻子,“你莫不是被碰瓷了?”
凌芝顏:“誒?”
*
小劇場
木夏駕著馬車,拉著靳若和方刻一路狂奔回花宅,靳若縮在車廂角落裡,瑟瑟發抖。
方刻正在磨他的剖屍刀,刀刃在磨刀石發出牙酸的吱呀聲——吱呀-吱呀——吱呀呀——
靳若欲哭無淚:莫非方大夫因為沒抓住雲中月,太生氣了,打算把他剖了助助興?
同時欲哭無淚的還有一個。伍達被仍在了亂葬崗,等候府衙的兄弟們來幫忙善後,在饅頭柳下縮成一團,舉著雲中月扔下的破拂塵,口中唸唸有詞:“冤頭債有主,大鬼小鬼莫找我,無量天尊,阿彌陀佛……快來人救救我啊!”
第208章
劉青曦發現段紅凝在一直觀察花一棠和林隨安, 從林隨安踏進閨房的那一刻開始,化妝、更衣、賭局、高臺戰——不僅觀察二人的言談、表情、行為舉止,對二人之間的互動尤為關注。
看到林娘子力戰五大掌門獲勝之時, 九娘是欣慰和高興的,看到林隨安和花一棠默契合作時, 九孃的眉頭微微蹙著, 似乎有些不悅,偶爾,九孃的目光落在花一棠臉上,眼神縹緲,彷彿透過花一棠看著別的什麼人,或者什麼地方,甚至還帶了一絲恨意。
林、花二人與五位掌門同去三院後, 段紅凝便去了二院賞閣,賞閣二層能俯瞰三院景色,自然也包括眾人密談的凌波亭。
段紅凝直挺挺地坐著,直勾勾的盯著, 劉青曦不明白她為何如此,賞閣距離三院尚有一段距離,只能勉強看到朦朧的人影, 完全聽不到聲音,也看不到具體人的具體表情。
很快劉青曦就發現了, 段紅凝似乎並不是想看清凌波亭內的情形,只是——想看著而已。
蒼白的月光仿若一縷一縷的蠶絲滑過段紅凝的臉,憎恨的、悲傷的、痛苦的、釋然的、猶豫的……各種各樣的感情一閃而逝, 最終,變成了孤注一擲。
花一棠和林隨安將五位掌門人送到了段九家門口, 五掌門來時咄咄逼人,走時依依不捨,滿臉崇敬。
段紅凝一路陪同,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營業笑容,送別五掌門後,先請劉青曦帶林隨安回房更衣梳洗,又親自沏了上品百花茶,坐到了花一棠對面。
花一棠歪歪斜斜靠著憑几,吧嗒吧嗒搖著小扇子,笑問道,“段娘子有事?”
段紅凝正色,“四郎喜歡林娘子?”
花一棠扇子一滯,耳根泛上一層粉紅,笑容愈發燦爛,“喜歡啊。”
段紅凝眸光微動,似乎也被花一棠的笑容感染了,勾起了唇角,“林娘子呢?”
花一棠喉結滾動,緩緩坐直了身體,定定看著段紅凝的眼睛,“以段娘子所見,她……對我……如何?”
段紅凝思索片刻,搖了搖頭。
花一棠整個人都黯淡了,垂著睫毛,手指頭咔嚓咔嚓扣扇子。
段紅凝:“咳,四郎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說,林娘子對四郎並非無意——”
話未說完,花一棠整個人就好像添了火油的燈盞,啪一下又亮了,漂亮的大眼睛忽閃著,“段娘子此言當真?!”
段紅凝沒忍住,噗一下笑出了聲。
花一棠不高興,“段娘子莫不是消遣花某?”
“紅凝可沒有這個膽子消遣名揚天下的花家四郎,”段紅凝連連擺手,“我的意思是,林娘子並未發現自己的心意,或者說——”段紅凝頓了頓,“林娘子不想發現自己的心意。”又頓了頓,“當然,這只是我作為一個女人的直覺,並不太確定。”
花一棠一動不動盯著段紅凝,“但說無妨。”
段紅凝沉吟片刻,“我在風月場十餘年,閱人無數,尤其是對女子,總能揣摩到幾分她們的心思,林娘子表面爽朗,與人為善,實際上,並不擅與他人深交,打個比方,她周身似有一層薄薄的殼,所有人都被擋在這層殼外面,若是朋友和親人倒也無妨,雖然隔了一層,但還算親近,但若想更近一步——很難。”
花一棠眼中的光又黯淡了,看起來可憐巴巴的。
段紅凝嘆了口氣,目光望向窗外濃濃的夜色,神色有些恍惚,“能進入這層殼的,定是她全心全意信賴之人,此中緣分和契機,可遇不可求,或許需要生離死別方能醒悟、或許需要一生的時間才能明白——”
花一棠眸光漸亮,站起身,啪一聲甩開扇子,“無妨,反正我們註定一輩子都會在一起,生死與共,不離不棄!”
燈光和月光落在少年漆黑的眼瞳裡,清澈又熱烈,那是一生的承諾,是最純粹的真心。
“花一棠,回家啦。”
換回原本衣衫的林隨安梳洗一新,站在園中招呼,少女身姿筆直,眸光乾淨明亮,令人不禁想起了那所向睥睨的刀光,千般妖邪,魑魅魍魎,皆可淨之——謂之“千淨”。
段紅凝靜靜看著,眼底隱隱發燙,恍然回神,再次喚住了花一棠,鄭重道,“姻緣一事,最重緣分,大慈寺往東有一座月老祠,求姻緣最是靈驗,四郎不妨去試試。”
花一棠大喜,抱扇向段紅凝恭恭敬敬施了一禮,屁顛屁顛追著林隨安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