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雲珠問,大佟佳氏許是憋狠了,不帶停歇的說了下去:“其他人聽到我要出宮,都問我是不是瘋了,宮中多好,怎麼便想著去那等遙遠之地。”
“可是我的阿瑪鎮守在廣東,我從小便在那兒長大,那兒天高地闊無拘無束,在見識過廣袤天地後,我又怎會滿足這紫禁城的四方城牆。”
“等我出宮後,便直去廣東,從此以後好也罷歹也罷,都是我選的。”
雲珠好像第一次認識大佟佳氏般打量她,沒想到在宮中沉默寡言的大佟佳氏,心中卻有如此志向。
她不由動容,從壺裡倒滿一杯茶:“那我便以茶代酒祝姐姐您,從此天高任鳥飛。”
說完,仰頭將杯中茶一飲而盡。
“當浮一大白。”
大佟佳氏亦然,只趁著桔貝之時,用袖子輕輕遮住眼角的淚。
蒙古格格和大佟佳氏很快出了宮,在他們出宮之後,乾清宮便出了旨意,鈕祜祿氏封后。
隨後,再以新任皇后的名義,將佟佳氏封貴妃,李佳氏為安嬪,完顏氏為敬嬪,董氏為端嬪,馬佳氏為榮嬪,吶喇氏為惠嬪,郭絡羅氏為宜嬪,赫舍裡氏為僖嬪。
這旨意一出,如同水濺入了油鍋,宮中處處都在議論,無他,實在是郭絡羅氏過於顯眼。
佟佳氏封貴妃都有猜測,而封嬪的七人中,董氏康熙二年入宮,馬佳氏和吶喇氏康熙六年入宮,李佳氏、完顏氏康熙十年入宮,這些人要麼有資歷,要麼有生育,或者二者皆有,唯有郭絡羅氏和赫舍裡氏是康熙十六年剛入宮,赫舍裡氏還能說是憑著家族封嬪,那郭絡羅氏憑藉的卻只有康熙的寵愛,而這份寵愛,卻讓她將赫舍裡家的人壓了一頭。
郭絡羅氏,實在不可小覷,宮中之人,均達成了這個共識。
第44章 避暑
火樹銀花不夜天,人間富貴帝王家。
景仁宮裡綾羅綢緞如流水般送入,色色珠寶璀璨奪目,佟佳氏滿頭珠翠恍若神仙妃子。
“給貴妃娘娘請安。”宮人們喜笑顏開,見著佟佳氏便好話連連,佟佳貴妃也很是歡欣,見著人便大方的抓一把金瓜子賞過去,一時間,各宮的宮人都爭著搶著往景仁宮跑腿,就為了蹭這份喜氣。
同住一宮的雲珠更是直觀的見證著這份喜氣。自從封貴妃的旨意下來後,景仁宮正殿裡日日歡聲笑語不斷,就連分給雲珠的份例,也較往常好上許多,更別說送過來的日子也較之前早了不少,這便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麼?摸著江南新進的雲錦,雲珠自嘲的想著。
總之,無論如何,大封后宮對後宮諸人都是難得的喜事,所有人都歡欣鼓舞,為之後的冊封禮做準備。
無疑,佟佳貴妃是志得意滿的,在她進宮了一年多後,終於正式被冊封為了貴妃,僅屈居於鈕祜祿氏之下,在宮中也能稱得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若說這份盛大的喜悅有什麼陰影,那也只有郭絡羅氏一人。
半夜三更,繁華散去,在只有心腹存在的臥室裡,佟佳貴妃終於將內心最隱秘的不甘心吐露。
“嬤嬤,表哥他動心了。”披散著頭髮的佟佳氏,卸下了臉上的脂粉,褪去了繁複的首飾,只穿白綢裡衣的她,終於流露出了小女兒心事。
“娘娘多慮了,只一個嬪位而已。”佟佳貴妃的尾音尚在,趙嬤嬤便趕緊接過話茬。
佟佳貴妃苦笑著:“嬤嬤,我尚且還未說是誰。”
趙嬤嬤沉默了,現在宮中風頭無兩的,除了永壽宮和景仁宮,便是翊坤宮的郭絡羅氏,任誰都能看出康熙對她的偏愛。
“表哥以前對她寵愛,我告訴自己不在意,就如同貓貓狗狗般,和她計較平白低了身份,之前的馬佳氏和吶喇氏,哪個沒被表哥寵愛過,生了這麼多孩子,說淡便也淡了。”
夜色深沉,燭火搖曳,佟佳貴妃的影子隨著燭火的躍動而變幻,一如她不定的心思,飛蛾從暗處飛入,直奔著躍動的藍色火焰而去,一頭紮了進去,瞬間被火籠罩,火舌沿著翅膀起舞。
“但郭絡羅氏,郭絡羅氏是不一樣的。”佟佳貴妃咬著嘴唇,淡紅的唇色中被牙齒咬得泛白:“這麼多年了,宮中來來回回這麼多年,表哥從來都是理智的,無論多麼寵愛,也不會給她們超越身份的地位。”
“表哥就是天生的帝王。”
但凡康熙感情用事,繼後的位置也輪不到鈕祜祿氏了。儘管沒有外人,佟佳貴妃還是理智的將這句話吞回了腹中。
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不甘和怨懟:“郭絡羅氏何德何能,既無家世背景,又無生育之功,她憑什麼封嬪,表哥真是被這狐狸精迷昏頭了。”
“娘娘慎言。”趙嬤嬤唬的跳起。
佟佳貴妃自覺失言,咬著牙轉移話題:“萬不能再如此,再這麼下去,我們都要被擠得沒地兒站。”
這話說的在理,趙嬤嬤忙問道:“那娘娘您準備怎麼做,奴婢任憑您吩咐。”
“哼。”一聲冷笑,佟佳貴妃重又打起了精神:“偏殿那人,好吃好喝養了這麼久,也得起些作用。”
“您是指烏雅格格?”趙嬤嬤試探著問道,隨即又拍著嘴:“呸,我這記性,現在是烏雅貴人了。”
佟佳貴妃頷首:“表哥現在對郭絡羅氏正熱乎著,連鈕祜祿氏都不敢管,我更沒必要觸他的黴頭,入宮之前,家中不是說過烏雅氏頗得表哥青眼?這一年只是表哥給我做臉,沒碰我宮中的人罷了,我便不信,我將這人奉上,表哥不會笑納。”
“可萬一。”趙嬤嬤半是欣慰半是憂心,欣慰在於主子終於籌劃起來,憂心又在於,這烏雅氏也不知是何心性,目前冷眼瞧著倒是個好的,可誰也不知道,有朝一日受了寵,會不會又猖狂起來。
“沒有萬一。”佟佳貴妃又是冷笑:“現在必須出個人打破郭絡羅氏獨寵的勁頭,即使烏雅氏也得寵,還有郭絡羅氏比我們更著急呢,只怕一家獨大,幾家爭言反而沒事。”
再說,“我巴不得這烏雅氏得志便猖狂,越輕狂才越好呢。”
趙嬤嬤細細一品味,心悅誠服:“還是娘娘深謀遠慮。”
就這樣,在雲珠完全未知的情況下,這對主僕對她作出了安排。
康熙十六年好事連連。
五月份,乾清宮中下了旨意,空懸幾年的後位寶座終於又有了主人,隨之而來的便是大封后宮,六月份,正當前朝後宮為封后大典忙得腳不沾地時候,乾清宮又傳來訊息,宮中暑熱難耐,康熙欲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尊駕,前往香山避暑。
對於關外的人而言,京城的六月便如同一個大蒸籠,又悶又熱,紫禁城裡金色的屋瓦被烈日照射顯得格外耀眼,四四方方的宮牆將熱量全部吸收,宮中更顯憋悶,太皇太后上了年歲,一進六月便中了暑,康熙驚慌不已,忙將前朝後宮的事情扔下,吩咐避暑。
避暑這等事情不算秘密,宮人們早已口口相傳,雖然旨意沒有下來,但後宮中的妃子們已經盼的望眼欲穿,期盼著自己在伴駕名單上。
伴駕出遊,既有更多的機會爭奪康熙的寵愛,還能領略和宮中截然不同的風景,更能避開宮中那悶熱的天氣,對於後宮裡日子過得一成不變的人,有著絕佳的吸引力。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些日子裡,不管在哪裡,雲珠都能聽見宮妃們的竊竊私語聲,這份熱切,甚至都壓下大封后宮的事宜,成為最被關注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