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天不遂人願,鈕祜祿貴妃好不容易將散落的宮權收到手中,惠妃,榮妃也開始唯她是瞻之時,哐當,天降驚雷,鈕祜祿貴妃也有了身孕。
鈕祜祿貴妃這胎是頭胎,自從診出了身孕後,懷相一直不好,什麼東西都吃不下去,甚至到了喝口水都吐的程度。
不得已,鈕祜祿貴妃召來惠妃和榮妃,將宮權悉數交付,讓兩人商量著辦。
對鈕祜祿貴妃而言,她有身孕,是痛並快樂著的一件事。
痛苦在於,她費盡心血,好不容易收攏的宮權,又要分散出去,快樂在於,後宮女子又有誰不想要血脈相連的孩子呢。若真仔細估量,她有孕帶來的歡樂,遠超其他的遺憾。
然而對惠妃和榮妃而言,這事卻截然不同。
和鈕祜祿貴妃這種大家族的女兒,從小按照大家族當家夫人培養起來的人比起來,惠妃和榮妃家裡不過是包衣,在家裡從未接觸過大家族裡的彎彎繞繞,早年仁孝皇后去了後,她們倆也管過一段時間宮中的事情,但也只是勉強承擔罷了,許多大事還是太皇太后甚者康熙把著,才沒出什麼岔子。
多年之後,偌大的後宮之事,再次交託給兩人,莫說其他人如何想,惠妃和榮妃心中都很是忐忑。
延禧宮裡,惠妃和榮妃對坐,一人捧著一杯茶,啜飲著。
茶湯清亮,茶香嫋嫋,入口微苦,後又回甘。
榮妃慢悠悠的飲著茶水,愜意地眯上眼睛。
年少時便是急性子的惠妃,不如榮妃如此自在,匆匆喝了兩口,便將被子放下焦慮地來回踱步:“宮中這幾年事情愈發多了,萬歲爺威嚴日重,一個不好,我吃了瓜落沒事,若影響了胤禔,我這罪過可大了。”
榮妃掀起眼皮,瞥了惠妃一眼,淡淡笑了。
“別裝出這副樣子,有什麼辦法趕緊說出來。”惠妃和榮妃同年入宮,再沒人比他們更了解彼此,同樣是有兒子的人,榮妃心中難道就不慌嗎?她這般模樣,不過就是證明,已經想到了解決辦法。
與年少時的事事爭先,不服人後比起來,隨著年歲的增長,惠妃的那份心氣已經散去,對此時的她而言,能平平安安在宮中待著,不惹事連累兒子,就是她最大的期盼。
榮妃也不賣關子,她用帕子按著嘴角,遮住意味深長的笑意:“我們笨手笨腳的,做不來這些,宮裡不還有蕙質蘭心之人嗎?”
“你是說…”惠妃遲疑著,蕙質蘭心這話一說出來,惠妃便明瞭榮妃的意思,畢竟,宮中得到萬歲爺如此稱讚的,只永和宮德妃一人,“可她也懷著身孕,能行嗎?”
“之前她不也懷著身孕管過宮事嗎?如何她那時能行,現在卻不行了?”榮妃自信滿滿地笑了:“我們多去幾次,一次兩次的能拒絕,拒絕次數多了,她在後宮經營的形象還要不要了?萬歲爺又該如何看她?”
無數想法浮現在惠妃的心間,她微妙的直覺讓她覺得忽視了什麼,但她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到底是將什麼忽視。
“再說,我問過太醫了,德妃這胎,養得很好,再管著宮中的事,也就是捎帶手罷了。”
榮妃的這句話,如同一個小小的石頭,砸到了天平的一端,讓惠妃下定決心。
“你說得是,這是好事,她又有什麼理由拒絕。”惠妃喃喃自語著,將自己說服。
事不宜遲,惠妃和榮妃達成共識後,次日便攜手到了永和宮中。
“此事不可為。”笑意盈盈招待兩人的雲珠,在聽了兩人的來意後,笑容紋絲不動,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這對你只是舉手之勞,怎麼就不可為了?”歲月的流逝消磨了惠妃的心氣,但沒有磨掉她易怒的性子,雲珠剛剛拒絕,還不等她說出理由,惠妃便嚷嚷出聲:“再說了,之前你不也懷著孕處理過宮務嗎?怎麼那時可以,現在便不行了。”
“莫不是,德妃娘娘現如今已經看不上我們,只有萬歲爺才能請得動您?”
雲珠孕後格外畏熱,尚未到夏天,她已經拿著團扇開始扇風了。
聽著惠妃那意有所指的話,再看著榮妃閒坐釣魚臺的模樣,雲珠手腕陡然加快速度,揮動團扇湧出更多的風,吹熄心頭燥熱,她嚴詞否認:“惠妃娘娘說得又是哪裡的話,我如何敢有如此大不敬想法。”
這個指責,雲珠絕不會認下,莫說名聲不重要,更別說只要康熙明白她不是這樣的人便可以。
同樣為人母,惠妃和榮妃知道要為兒子考慮,雲珠又怎麼會不為胤禛,胤祚和烏那希考慮呢?
無論如何,胤禛,胤祚和烏那希都不能有一個侍寵生嬌,驕橫跋扈的母妃。
雲珠頓了頓,露出驚惶之色:“只是胤禛馬上就要種痘,我現在滿心都被這事佔據著,實在騰不出空來處理其他事情。”
種痘!
這兩個字如一道閃電,劃開惠妃混沌的思緒,她一直忽略了的事情原來是這個。
天花就是滿人的天敵,這些年來被天花奪去生命的人實在是太多太多,連世祖爺也是患了天花失了性命,民間甚至傳言,萬歲爺能壓過二皇子福全奪得皇位,一個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已經出過天花,抵抗住了這個惡魔的侵襲。
對於天花,滿人聞之色變。
世祖亡於天花,這讓康熙自登基之後放了很大心力在天花之病上,康熙下旨全國,徵召有才之士,進獻治天花之方。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多年持續不斷地研究下,終於,翻遍了古書,有人進獻了種痘之法。
時間要追溯到康熙十七年,時年五歲的皇太子胤礽染天花,心急如焚的康熙傳令全國徵求名醫,金華人傅為格出現在康熙的視野中,在他的悉心照料下,一個月後,皇太子的天花被治好,而傅為格被晉升為武昌府通判。
在傅為格晉升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將種痘方法獻給康熙。
種痘,古已有之,最早可以追溯到宋朝時期,傳說宋朝真宗或者仁宗時期,四川峨眉山有一個神醫,極為擅長種痘,後來被徵召到了開封府,甚至還為宰相之子王素種痘成功,王素種痘之後活到了六十七歲,等到了明朝,人痘接種技術更加成熟,明朝隆慶年間,寧國府太平縣之人開始種痘,逐漸蔓延大明王朝,這讓天花的威脅小了很多。
可惜,明朝末年戰亂頻發,百姓生如螻蟻,為了活下去已經竭盡全力,即使是達官貴人家中,也沒有心思花在種痘之上,種痘之法,逐漸失傳。
這才讓清朝入關之後,一直不知這個方法,許多人白白失了性命。
這次終於有人從廢紙堆裡將種痘之法翻找出來,實在讓康熙欣喜若狂,立時便要求進行試驗,圈定一個小型行宮,不許外人進出,與外界徹底隔離開來,又在宮中挑選身強力壯宮女三十人住入行宮,待一切準備完畢,命傅為格將痘種在她們身上,很快,這些宮女開始出痘,明顯出現天花症狀。
這讓宮女們害怕不已,每日沉浸在即將死亡的痛苦之中。
但太陽昇起,落下,日子一天天過去,宮女驚奇地發現,她們之中居然只有寥寥幾人離開人世,其餘人等均恢復了健康。
結果很快便出現在康熙的案頭,三十個宮女接種人痘,只四人沒有熬過,其餘人等一切正常。
百分之十三的死亡率,精通西學的康熙很快算出這個機率,對於滿人而言,這個死亡率簡直低得驚人。
如獲至寶的康熙很快下詔,要求滿蒙貴族都需要種痘。
然而新事物出現總會有質疑的過程,康熙的旨意,雖然無人敢違抗,但不少人心裡都犯著嘀咕,不知這是不是康熙想整治自己家族的手段,畢竟天花的死亡率驚人,萬歲爺突然下令,讓他們家族中的人主動感染天花,這不是變相賜死又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