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後嘆息道:“其實原是想著,等十四叔明歲重新開府,讓他也入軍機,當個軍機輔政親王。只是才露出點話風來,就被軍機處打了回來。說甚麼擔憂再起腋肘之禍……”
聽聞此言,自見面只問安了兩句,就一直沉默不言的義平郡王李含,終於變了面色。
他躬身與尹後無奈道:“太后萬萬莫再出此言,臣弟……臣弟還想再苟活幾年,好與太皇太后,養老送終……”
開甚麼頑笑,果真有此議,真當武英殿那幾位是好說話的?
李含現在想想隆安帝癱瘓在床榻,被幾位軍機逼宮之事,就覺得遍體生寒。
那些臣子……當真敢殺人!
便是現在守在行宮的這位,也絕不會容他重新出山。
此刻,他都能感到兩道鋒利的目光自後方看了過來……
這才是個真正的殺坯!
田太后在景初帝在世時,當了一輩子的傻白甜,從心所欲,這兩年煎熬度過,彷彿大徹大悟了,此刻化身過來人,與尹後笑道:“罷了,除非小五親政,熬上十來年,把那些黑了心的都熬走了才有可能。不過那時候,他也不需要他十四叔出來幫他了。能讓他十四叔太太平平的當一輩子富貴親王,就是他的孝心了。”
尹後滿面笑顏開,道:“這是必然的,如今小五和李景就這麼一位親叔叔,若不好生奉養著,連天下人都要笑話。我就這般告訴小五,百善孝為先,別人都道你不是明君氣象,可旁的不說,你只要將孝行做好了,別人也說不得你是昏君。”
這有條有理的話,讓田太后大為動容,用力握了握尹後的手後,道:“太后,這往後啊,天家和睦就全指望你了!好了,哀家著實乏困了,就先去歇息了。太后也去,今晚休息一宿,有甚麼要緊的話,明兒再說。”
尹後笑道:“那好,太皇太后且去歇息,我去看看太上皇。”
田太后聽聞“太上皇”三個字,臉上笑容一滯,卻也再未說甚麼,由義平郡王李含和義平郡王妃劉氏攙扶著,並一眾宮人內侍簇擁下,上了軟轎,自有宮人指引前往南池。
看來,對那位生死不知的大兒子,她是真的寒了心……
待田太后和她最寵愛的十四子離去後,尹後面上的笑容漸漸斂去,雙手攏於袖中,於暮色秋雨中,駐足許久。
賈薔在一旁冷眼旁觀之,大致揣測出了些許端倪……
“賈薔,你心中必是明白本宮心意的,你且說說看,有何紕漏之處?”
忽地,一陣夜風吹來,清寒夾著秋雨溼氣的風激的人肌膚大感寒意,尹後往後避了步,側身看向賈薔,輕聲問道。
賈薔搖頭道:“娘娘禮敬太皇太后,是在彌補先前天家撕裂內亂造成的不良影響。如今和太皇太后相處和睦,既全了孝道,天家重新成為天下人家之表率。且有太皇太后出面和善,皇上的位置就會越來越穩。”
他並沒說,經歷此事後,尹後在朝中的地位和威望,也會愈發水漲船高。
尹後聞言,笑著看他一眼後,道:“走罷,先引著本宮,看看你和五兒修的這座行宮。”
賈薔便親自執傘,含笑引著尹後,於雨夜中游起了行宮內外。
……
湯泉行宮大小房間連遊廊一百八十七間,大多數房間與宮中無異,不必多看。
賈薔著重引著尹後觀看那些依溫湯所建之殿宇。
於淅淅夜雨中,依次看過澡雪堂、漱瓊室、匯澤閣、開襟樓等處,見漢白玉湯池邊,多有或白、或淺黃、或灰白等色的菱形體方解石,還有淺黃、淺綠、淡紫的立方體或八面體螢石,在燈火照耀下,彷彿夢幻一般,尹後頗感興趣問道:“這些又是甚麼?”
賈薔笑道:“這兩種顏色的石頭都是溫湯水帶到地面的沉澱物,稱之為‘泉華’。是自然天道生命之凝結……”
尹後啞然失笑,待出了開襟樓,回首看了眼殿門上的牌匾,見其上篆刻著“開襟樓”三字,不由橫眸瞥了賈薔一眼,又問道:“可還有旁處?”
賈薔嘿嘿一笑,指了指後面的湯山,道:“上面還有一處最好的,名曰飛鳳亭。”
尹後:“……”
看了賈薔稍許後,尹後虛抬起右手,輕聲微笑道:“既然你說的那樣好,就攙扶本宮上去瞧瞧罷。”
飛鳳亭……呵。
她記得牧笛回報過,賈薔桃園莊子裡,也有這麼一處地名兒。
似乎,是賈薔和榮府那位二嬸嬸,成就好事之處。
念及此,便是智謀決絕的尹後,心頭也不禁一熱,躁動了下……
賈薔上前握住尹後溫潤的右手,笑道:“娘娘請!”
周遭宮人紛紛垂首,牧笛面無表情的提著燈籠,帶著兩個彩嬪,在前面開道……
……
“南北朝蕭梁時期有位太后就在這裡的溫湯處沐浴,未想到此處溫湯竟治癒好了她肌膚瘙癢的病症,因而被封為聖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