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宜往裡間走去,她想躺一躺,翠翠陪著她,替她脫鞋,小聲嘀咕:“夫人,我怎麼瞧著那位姑娘好像不大願意的樣子。”
蘭宜點頭,她也覺出來了。“我們別管,等王爺回來,他自去處置。”
先王妃孃家的事,她怎麼插手都不好。
翠翠懂這個道理,心下雖然有點憂慮,也不再開口。
堂屋中,俞大奶奶無事可做,不覺又喝下去兩盅茶水。
然後她忍不住慢慢站了起來,欲言又止。
見素看出來了:“大奶奶請跟我來。”
俞大奶奶鬆了口氣,更堅定要把表妹送進王府的心——多有眼色的侍女,多好的日子呀。她囑咐清芬:“你好生坐著,我去去就來。”
見素領她去更衣。
堂屋只剩了清芬表妹、善時和兩個守在門邊的小丫頭。
清芬抬起頭來,左右張望一圈,目露彷徨,又站了起來。
善時上前:“姑娘要更衣嗎?”
清芬搖頭,忽然鬆開衣角,像下定了什麼決心,往東邊次間走去。那是蘭宜先前進去的方位。
善時忙要攔阻:“姑娘,你做什麼?不得打擾夫人。”
清芬不管不顧,加快步子往裡衝去,兩人在簾邊糾纏,兩個守門的小丫頭呆了片刻,忙跑過來幫忙,清芬體形本沒有每日下廚的善時結實,這一下再闖不進去,她目中湧上淚珠,衣衫微亂,無力地往下跪到在簾邊:“夫人,求夫人幫幫我,我不想進王府,我有自己想嫁的人……”
善時有點驚訝,指揮小丫頭們停了手。
蘭宜在炕上坐起身來,讓翠翠去打起簾子。
清芬見到她露面,連叩了兩下頭,蘭宜道:“快扶起來。”
翠翠和善時一起動手,將清芬架了起來,又幫她整理了一下衣裳。
清芬由她們動作,只是滿目悽惶。
蘭宜道:“你不願意,怎麼不同你家裡人說?”
“我娘去了,我爹巴不得這樣——”清芬眼淚又掉下來,“我說了不願意,沒人聽我的,都只說我年輕不知好歹,可我怎麼不知,先王妃娘娘回家時,穿戴得像天上仙人,但她一點都不高興,說她嫁到了一個冰窖裡,明是夫妻,一個月見不到王爺幾面,見到了王爺也淡淡的,她要是多說了兩句,王爺還不耐煩。我那時還小,但我都記著,我不要過那樣的日子,我不想住在一個空落落的大屋子裡,再多的富貴首飾綾羅綢緞有什麼用,有話只能說給自己聽。
“我想我的夫君知冷知熱,我每天能見著他,我傷心了,他會哄我,給我帶小零嘴兒;我鬧性子了,他不著惱,還是陪著我;我說什麼沒意思的話,他都不厭煩我,還是憨厚地望著我笑……”
清芬開了口就說得停yihua不下來,她這些話大概憋了很久了,無人傾訴,以至於對著這裡的陌生人越說越具體,快把她情郎的樣子都勾勒出來了。
蘭宜聽得默然。
這樣的少女痴夢,她未嘗沒有做過。
但是前世沒有成真,今生也不再可能。
“你這丫頭,胡說些什麼!”
俞大奶奶回來了,她只聽見了末尾兩句,但自家事自家知,她大覺不妙,立時慌張來拖清芬,“在家裡都是跟你怎麼說的,老太太為你操碎了心,我和你大表哥也為你豁出去臉面,你怎麼就不懂事呢!”
“你們都是為了自己,”清芬聲音顫抖,“不是為了我。”
善時將俞大奶奶推開:“夫人在這裡,有話說就是,別動手動腳的,驚到了夫人。”
見素引路剛回,還不知發生了什麼,翠翠套著她的耳朵小聲說了幾句,見素明白了,也擋到前面,語氣平靜地道:“俞大奶奶,你們的家務事,該在家裡說清楚才是,鬧到王府來,難道想要王爺給你們斷官司嗎?”
俞大奶奶矮了一截,她其實懼怕沂王——主要來自先王妃的轉述,不然不會想趁著沂王不在先斬後奏把事情辦了。“哎呀,這丫頭犯糊塗,我說說她就好了。”
見素正色道:“這可不是小事,清芬姑娘既然心裡有人,你們還送到王府來,欺瞞王爺,這是大不敬之罪。”
俞大奶奶抖了一下,旋即道:“你少嚇唬我,芬丫頭又沒真的幹出什麼,你們新夫人還是二嫁來的呢,王爺不也照樣收了。”
侍女們都變了臉色。
“不許你——”
“大奶奶慎言——”
“夫人面前,不得無禮——”
這一刻,侍女們都有了一種主辱臣死的怒意,異口同聲地出言阻止,但都未蓋過由外傳來的一句沉沉話語。
“本王的夫人如何,要你來指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