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讓開,快去朱雀長街瞧狀元郎嘍!”
第5章 . 過來 若在往常,玉察一定……
若在往常,玉察一定是頭一個去湊熱鬧的,而且,必定在極佳的幽雅位置。
她喜歡看這些煙火氣的人間好風光。
現在,她只想避開勤王軍的搜查,儘早領到一碗薄粥,什麼才貌雙絕的狀元郎,不如填飽肚子增一兩分力氣重要。
眼前的景象顛倒、旋轉,已開始眼冒金星,玉察揉了揉眼睛。
“據說那位新科狀元郎,是李太師的獨子,果然生得龍章鳳表,丰神俊朗!”
“咦?李太師的兒子,那豈不是……豈不是順寧公主的未婚駙馬?”
“唉,如果不是出了這檔子事,狀元奪魁之日,就是與公主完婚之日。”
“別提啦,順寧公主現下生死未卜,我看勤王軍日日挨家挨戶地破門搜查,公主說不定,早就一縷芳魂埋在亂葬崗了。”
驟然聽到李遊這個名字,玉察的瞳仁有瞬間失神,單薄如紙的肩頭,不可抑制地微微顫抖。
過往,好似已經過去好久了。
竟然……是他。
這一日,朱雀長街人聲鼎沸,眾人摩肩接踵,連成一線,踮著腳,望向緩緩騎馬而來的儀仗隊。
狀元的遊街儀式格外盛大,或許是這些日子,壓抑的管制下,難得的萬人參與的儀式。街道兩旁,閣樓上,簪花著裙,面紗拂面的少女們,無不偷偷移開扇面,目光自縫隙透過來,瞧著狀元郎的好模樣。
這樣桃杏芬芳的繁盛景象,好似一日看遍盛京花。
誰人不豔羨李狀元,他自小生在清貴世家,前太師的唯一嫡子,自小博聞廣記,聰敏毓秀,又早早與順寧公主定下婚約,可謂天之驕子,人生得意至極,只欠一次科舉。
因著太師為了避嫌,令他在二十歲之前不許科舉,這一年,太師退位幕後,狀元之位便成了他的探囊之物。
可惜,今日,一切物是人非。
高峻的白馬上,清逸倫絕的男子,左肩與右肩各繡了團蟒,胸前亦是用金線穿織的團蟒,豔麗的大紅色,並沒有壓過他的清冷不可犯之氣。
“狀元來了!”
隨著這一聲呼喊,人群湧動,不由得追隨狀元的步伐,朝西涌去,一時間,踩著腳的驚呼、婦人的叱罵、幼童的哭鬧、少女的吸氣,此起彼伏。
一雙雙年輕稚嫩的眼睛,充滿愛慕地望著狀元郎,即使她們知道,此生都不會與他有任何牽連。
與他有牽連的那位公主,如今倒是落了個悽慘下場。
真是一對苦命鴛鴦!
狀元在朝中也不好過,十五歲時被當今首輔遊瀾京發動派系打壓,無數道彈劾摺子,將他發落去偏遠之地。
這位首輔可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白眼狼,老太師是他的恩師,他反而萬般催折恩師的兒子,直將老太師氣病了,辭下所有職務退居府中。
不知,他到底與李狀元有什麼深仇大恨,以至於如此看他不順眼。
三年戍守偏涼的境遇,不僅沒有摧毀李遊剛直清靜的心志,反而,將他磨練得更加百折不催。
普天之下,他只想得到一個人的目光,偏偏,今日這個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人間世事,悲哀之至。
年輕的狀元,臉上絲毫沒有喜悅之色,只是無盡的陰霾、沉重,他的眼神無比堅定,此次回朝,一定要找到公主!一定要扳倒王爺與遊瀾京,撥亂反正!
多如螻蟻的老百姓中,藏在粗木麻衫下的那雙眼睛,泛起了淚花。
離宮之後,這是第一次見到故人,玉察年幼時懵懵懂懂便定下婚約,男女之情倒談不上,李遊對於她來說,是溫柔至極的大哥哥。
一瞧見他,就想起了從無憂無慮的日子,也一同想起了娘娘們、皇弟……
和風煦煦,獵獵酒旗,酒樓之上,她一眼望見欄杆內,雅緻小桌上,坐了一個人。
無比熟悉的身影,瞳孔皺縮,喉頭窒息,一瞬間恐懼襲上心頭。
在人生美好的時候,總有那麼一道視線,毒蛇一樣,蔓延攀爬在玉察渾身上下,從頭頂,到胸前、再往下……展露無遺的慾望。
那人端坐在對面的酒樓二樓,身後一撥護衛簇擁,崔管事垂首妥帖地侍奉在身後。
他一身烏黑華服,用的是異國進貢,一年才得了一匹的昂貴料子,暗銀的鶴繞青蓮紋樣,由五十個徽州繡娘日夜趕工,在日光和月光的輕微照射下,浮光跳躍,如清波碎銀,舉止間圈圈漣漪,美不勝收。
遊瀾京的右食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著桌面。
“噠噠噠……”
男人怡然愜意的神情,彷彿置一切雲淡風輕,唯獨看向她的目光,暴露了陰鷙。
隔著喧嚷人群,隔著繁麗長街,兩人對視了一眼。
遊瀾京右眉微挑,眼底火熱的笑意,一遍又一遍,提醒著玉察那一晚的遭遇。
為什麼……為什麼無論走到哪裡!他總是陰魂不散。
玉察的心頭湧上一陣絕望,差點腳一軟,跌坐下去。
遊瀾京放下摺扇,朝她伸出一根手指,勾了一勾。
他的嘴角噙起悠然的笑意,張口說了兩個詞,輕得完全聽不見,但是玉察知道他的口型,是在說:“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