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 / 2)

紅旗不僅在“瘋老爺”的房子和伏羅希洛夫學校上面飄揚。紅旗也在第十辦事處,在以前的區消費合作社,在十二號、七至十號、新二號、新一號等等礦井上面,在五一村和克拉斯諾頓村的礦井上面飄揚著。

老百姓從城區的四面八方彙集來看紅旗……一些大廈和放行亭旁邊擠得水洩不通。憲兵和“警察”為了驅散人群,累得筋疲力盡,但是他們誰也不敢去把旗子取下;每面旗子底下都繫著一塊白布,上面寫著黑字:“埋有地雷”。

芬龐軍士爬到伏羅希洛夫學校校舍的頂上,發現有一根電線從紅旗那裡通進閣樓的視窗。閣樓的房頂下面果然有一枚地雷,甚至沒有遮蔽起來。

憲兵站或黨衛隊裡都沒有人會排除地雷。憲兵站長勃柳克納派自己的汽車到羅文基的區憲兵隊去接地雷工兵。但是連羅文基也沒有地雷工兵,於是汽車又直駛伏羅希洛夫格勒。

下午一點多鐘,從伏羅希洛夫格勒來的地雷工兵排除了學校閣樓上的地雷,可是其他地方卻都沒有發現地雷。

在克拉斯諾頓有人懸掛紅旗來慶祝偉大十月革命節的訊息,傳遍了頓涅獲礦區所有的城市和鄉村。德國憲兵站的這件丟臉的醜事已經瞞不過在尤佐夫卡的本州野戰司令克列爾少將。所以勃柳克納憲兵站長奉命無論如何要破獲地下組織,否則就要取消他肩章上的銀線,把他降為士兵。

勃柳克納憲兵站長對於他要去破獲的組織毫無概念,他採取的辦法是任何憲兵隊和秘密警察處於他的地位都會那樣做的,那就是他又撒下了他的“密網”(以前謝爾格曾這樣稱呼過它):在城裡和區裡逮捕了好幾十個無辜的人。但是不管這個網有多密,它仍然沒有能捉到懸旗事件的主使人——區黨委裡的什麼人,也沒有捉到“青年近衛軍”的一個隊員。德國人再也沒有料到,實際上完成這件工作的組織竟會是由一批男孩和女孩組成的。

確實也是令人難以料到這一點,如果在最恐怖的逮捕之夜,出色的地下工作者斯巧巴卻歪著他的長著白髮的腦袋,吮著鉛筆在他的日記本上寫下了這樣的話:五點鐘謝尼卡來找我,叫我到“鴿房”去做客,他說:那邊有漂亮姑娘。我們去了,坐了一會,有兩三個姑娘還不錯,可是其餘的都不行……十一月下半月,“青年近衛軍”從各個莊子裡的自己人那裡獲悉,德國人正把一大群牲口,有一千五百頭之多,從羅斯托夫州趕到後方去。這群牲口已經在卡緬斯克附近過河到了頓涅茨河右岸,在頓涅茨河與卡緬斯克-貢多羅夫斯卡雅大道中間移動。押送這群牲口的除了幾個來自頓河的烏克蘭牧人之外,還有一個攜帶步槍的警衛隊——後勤部隊裡十二三個上年紀的德國兵。

就在得到這個訊息的當天夜裡,謝遼薩、彼得羅夫和莫什柯夫的三個小組都帶著步槍和自動槍,集中在流入北頓涅茨河的一條小河河岸上的林木鬱茂的山谷裡,待在那條大道透過的木橋附近。偵察員報告說,在離他們約莫五公里的地方,牧人和兵士們扒開了糧垛來喂牲口,就讓牲口在這些糧垛中間過夜。

下著冰冷的夾雪的大雨,雪融化著,在腳底下變成稀泥漿。青年人的腳上從草原帶來的爛泥有幾普特①重,他們擠做一團,靠身上的爇氣來互相溫暖,一面開著玩笑說:“真不錯,進了療養所了!”——①普特是俄國重量單位,一普特合十六-三八公斤。

黎明顯得這樣陰暗、朦朧、昏沉,久久沒有清醒過來,它好像在猶豫:“天氣這樣惡劣,值不值得起來,要不要回去再睡上一覺!……”但是責任感在黎明心裡戰勝了早晨種種貪懶的念頭,於是黎明來到了頓涅茨大地上。在雨、雪和霧的混合物中可以看得見三百步以內的東西。

這三個小組都由杜爾根尼奇率領,青年人奉了他的命令,埋伏在小河的右岸,——德國人應當從那邊走出來過橋,——用凍得彎不過來的指頭端著步槍準備著。

奧列格也來參加這次行動。斯塔霍維奇也來了,他們把他帶出來,以便在戰鬥中考驗他。他們倆也趴在那邊岸上,不過在下面一點的河灣上。

自從斯塔霍維奇被開除出總部以來,在這一段時間裡他參加了“青年近衛軍”的許多工作,差不多已經恢復了他的好名聲。他能做到這一點並不難,因為在“青年近衛軍”大多數隊員的心目中,他的名譽根本就沒有喪失過。

即使原則性很強的人,有時也難免會犯溫情主義,因此,人們如果對某人已經形成了一種習慣的固定看法,就非常不願意改變它,甚至認為似乎不便改變它,儘管不容駁斥的事實已經證明,此人根本不像他表面給人的印象那樣。“他會改好的!……我們誰也不是沒有弱點。”人們在這種場合總這樣說。

非但是對於斯塔霍維奇的為人一無所知的“青年近衛軍”的普通隊員,就連大部分接近總部的人,對斯塔霍維奇的態度也照舊沒變,好像他沒有出過什麼問題一樣。

奧列格和斯塔霍維奇默默地趴在一座遍地落葉的灌木叢裡,觀察著溼淋淋的、光禿的、小丘起伏的地形,透過在迷霧中飄動的雨雪之網,盡目力所及望得遠些。而迎著他們,已經越來越響地傳來了千百頭牲口的各種各樣的哞哞聲,這些聲響融成一片刺耳的噪音,好像是魔鬼在吹他的風笛。

“它們渴了。”奧列格輕輕地說,“他們會讓它們在小河裡喝水。這對我們正合適……”

“你看!你看!”斯塔霍維奇興奮地說。

在他們的左前方,在迷霧中出現了一片紅色的頭:一個頭、兩個頭、三個頭、十個頭、二十個頭、許許多多的頭,都生著古里古怪的細角,這細角幾乎是筆直往上長,尖尖的角端再朝裡彎。頭倒是像母牛的頭,但是普通的母牛,即使是無角母牛,雖沒有角,在兩耳中間也有兩個像瘤一樣明顯隆起的地方,而角就是由這裡長出來的。隔著瀰漫在地面的濃霧雖然還看不見這些動物的軀體,可是看得出,它們的角是直接從光滑的頭頂長出來的。它們,這群動物,就像喀邁拉①一樣從迷霧裡出現了——①喀邁拉是古希臘神話中獅頭蛇尾羊身的吐火的巨怪。

它們大概不是這個畜群中的第一批,而是左翼最靠邊的一批。在它們後面很遠的地方,可以聽到一片有力的吼聲,可以感到有無數互相磨蹭著的軀體的有力的移動和上千只牛蹄震撼著大地的聲音。

就在這時,奧列格和斯塔霍維奇又聽到從前面大路右方漸漸臨近的興致勃勃的德語談話聲。聽他們的聲音就可以感覺得出,這批德國人已經休息過了,情緒很好。他們津神飽滿地在爛泥裡走著,皮靴發出咕吱咕吱的響聲。

奧列格和斯塔霍維奇傴著身子,幾乎是奔跑著轉移到青年們趴著的地方。

杜爾根尼奇左臂掛著自動槍,站在岸上一個粘土質的小峭壁旁,離橋不過十米,他從溼漉漉的枯草叢中微微探出頭來望著大路的遠方。他腳邊坐著好像是怒衝衝的、淡紅色頭髮的莫什柯夫。莫什柯夫脖子上圍著毛線圍巾,左臂也掛著自動槍,朝橋上望著。青年人一個跟在一個後面趴著,跟河岸形成一條對角線。這條線上最前面的是謝遼薩,最後一個是維克多,他們倆也都帶著自動槍。

奧列格和斯塔霍維奇在莫什柯夫和謝遼薩的中間趴下。

那批上年紀的德國兵的悠然自得的談話聲似乎已經到了頭頂上。杜爾根尼奇屈下一膝,端著自動槍準備著。莫什柯夫趴了下去,拉好捲起來的溼棉衣,也端起自動槍。

奧列格帶著天真稚氣的神氣望著橋上。忽然橋上響起一陣皮靴聲。一群德國兵,穿著泥汙的大衣,有的隨隨便便地抓著步槍的皮帶,有的把步槍甩在背後,走上橋來。

在前面的幾個兵士中間,有一個蓄著中世紀德國僱傭兵①式的濃密淺色鬍子的高個子上等兵。他邊走邊講著什麼,不時回過頭去,好讓後面的人也能聽到他的話。他四面張望著,常常朝趴在岸上的青年人那邊轉過臉去,兵士們也懷著行人對陌生地方的不自覺的好奇望著橋下左右兩面的河水。但是他們沒有料到會在這裡發現游擊隊,所以也就沒有看見他們——①德國僱傭兵是十五至十七世紀常被德國諸侯用來鎮壓農民起義的軍隊。

就在這一瞬間,杜爾根尼奇的自動槍已經發出一連串尖銳的、震耳欲聾的響聲,跟著他開槍的是莫什柯夫,還有別的人,接著步槍的子彈也紛飛起來。

這一切發生得這樣突然,而且跟奧列格想象的不一樣,所以他竟沒有來得及開槍:在最初一瞬間,他是懷著孩子般的驚奇望著這一切,後來他心裡一動,才想起他也該開槍,但是在這一瞬間,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橋上已經看不到一個兵士;大部分兵士都倒下去了,剛上橋的兩個兵士正回身朝大路上逃跑。謝遼薩,後面跟著莫什柯夫,再後面是斯塔霍維奇,都一躍跳上河岸的上部,開槍把他們打死。

杜爾根尼奇和另外幾個青年跑到橋上。那邊還有一個德國兵蜷縮著,他們把他也幹掉了。然後他們拖著這批兵士的退把他們全部拖到矮樹叢裡,以免被大路上走過的人看見,武器就隨身帶走。牲口在河邊排著,長達幾公里,它們都在喝水——有的就站在岸邊喝,有的把兩條前退或者四條退都站到水裡去喝,有的涉水到對面去喝,——它們喝著水,扇動著潮溼的鼻翼,發出非常有力的、連續不斷的吸水聲,好像這裡有幾隻水泵在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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