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魏如楓穿了件白色暗紋襯衣，淺灰色針織衫，剪了短，脫掉了所有飾和妝容，站在被告席上的女人已經能夠看出幾分老態來，但好在她狀態和情緒都不錯，對於法官問的問題都能條理清晰地回答，涉及她的庭審環節都很順利。
也是同一天，林躍坐在旁聽席上見到了唐夢，不，確切說應該是於津津。她已經瘦得不成樣子，眼窩凹陷，顴骨突起，原本一頭保養得宜的栗色卷也被剪短了，但依舊用圈扎著，只是失去了光澤，黯淡凌亂。身上穿了件套頭毛衣，鬆鬆垮垮地像是掛在她原本就枯瘦的骨架上。
於津津被庭警帶上來的時候看了旁聽席一眼，正好跟林躍的目光對上，但只短短的一瞬她便低下頭去，後面便再沒跟林躍有任何眼神交會。
第一場庭審持續了將近四個小時，林躍坐在旁聽席上，最後已經手腳冰涼。
她知道這世間不會處處充滿陽光，也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真相和那些細節在法庭上被一點點剖開時，她還是覺得心裡沉得很，可這也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這件案子牽扯眾多，涉及面又廣，已經不單單只是一件謀殺案了。
回去路上魏知南勸林躍“這件案子一時半會應該結不了，後面幾場你就不用過來了。”
林躍狠狠地吸了一口氣。“你擔心我承受不了？”
“我看你今天在庭上臉色很難看。”
“嗯，心裡確實不好受，但我也沒你想的那麼沒用。”儘管有些真相對她來說很殘忍，但事實如此，她逃避也無濟於事。“不過最難的時候都捱過來了，往後每一天應該都會越來越好。”
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單純到有些痴傻的女孩了，這些年經歷了許多，又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媽，心智成熟了不少。
“放心吧，我沒事！”
案子因為牽扯人數眾多，案件涉及影響比較廣，中間還有人不服上訴，從一審到二審，前前後後折騰了三個多月才結束。
宣判那天剛好立冬，鄴城下了點雨，氣溫降了很多。
林躍一大早起來安頓好兩個孩子，跟魏知南去法院。
路上魏知南始終握住她的手，卻不一言。
林躍笑了聲“你放心，無論今天結果如何，我都會接受！”
兩人的車還沒到停車場就被媒體團團圍住了，從立案至今一年有餘，過程可以說是一波三折，不斷反轉。
網上各種編撰，這件案子在吃瓜群眾眼裡幾乎已經可以寫一本傳奇了，特別是庭審開始之後，所有細節和過程都被公諸於世，雷一個接一個炸，真相一個接著一個爆。
林躍和魏如楓的母女關係也被揭開了，當時這事在熱搜榜上掛了好幾天。
“我怎麼感覺跟看狗血小說一樣！”
“我的天，她是魏如楓的私生女，也就是說，她才是真的魏家人！”
“那她跟魏知南結婚豈不就是亂倫？”
“樓上我勸你善良，他們又沒有血緣關係！！”
“總之我堅強站魚腩cp，不管他們什麼關係，死磕夫妻！”
“……”
“……”
那會兒林躍尚在月子裡，電話幾乎被打爆了，周圍熟悉的不熟悉的都想從她這一探究竟。好在她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加上以坐月子當藉口不必出門，也算平穩度過了那幾天的“動盪期”。
不過為這事林玫倒是跟林躍置了氣，真相揭露之後她很長一段時間都不願意見林躍，也不願意接她的電話。後來還是魏知南出面私下去找她聊了一次。
“她剛知道真相的時候很難過，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接受，當時情況比較複雜，有些事不便跟你透露，但從她的立場來看，她算是受害者之一。”
林玫見過魏知南之後冷靜下來想了想，覺得也有幾分道理，再回憶之前餘蘭心對林躍的態度，小時候經常打罵，大一些便直接採用冷暴力，賣了村裡的房子帶著他們姐妹四處搬家，隱瞞了所有真相才致使魏如楓找不到林躍，以至於他們母女分離這麼多年，甚至差點釀成大錯。
事事皆有因果，要說林躍是受害人，倒也沒問題。
林玫想透過主動去玉蘭城找了林躍。姐妹倆感情本來就一直很好，又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其實真沒什麼隔夜仇。
“……我只是氣你什麼事都瞞著我，什麼事都自己擔著，把我當成外人，又氣自己沒用，雖然被喊一聲姐姐，但這些年都是你在照顧我，不光幫不上你什麼忙，還盡拖你後腿，根本就是你的累贅……”林玫紅著眼睛跟林躍吐出心聲。
林躍哪裡受得了這些，搖著頭說“姐，你又來，我說過很多次了，我從來沒覺得你是累贅，相反，我會慶幸有你這個姐姐！”
林躍的童年過得並不幸福，但她從未覺得艱辛，大抵是因為有了林玫和陳年，一個替她擋風遮雨，一個溫柔相伴。
“但我隱瞞你確實是我的錯，我道歉，保證下不為例，若再有下次，就讓我奴胖二十斤，成為一個又老又醜的大胖子！”林躍舉著手誓，原本還挺難過的林玫被她一下逗樂了。
“胡說，你要真的又老又醜，魏先生該要嫌棄你了！”
“那不一定，如果我又老又醜了，以他的年齡只會比我更糟糕，到時候指不定誰嫌棄誰呢！”
這事之後林玫再沒提起過林躍跟魏如楓的關係，姐妹兩之間像往常那樣相處，默契地就當什麼都沒生過。
至於餘蘭心，她這些年病情嚴重，連兩個女兒都不大分得清了，記憶停留在三十年前剛跟林鬱白結婚那會兒，沒有魏如楓，沒有林躍，沒有出軌被判和私生女，自然不會去過問這些事。
正如林躍所說，餘蘭心忘記了最痛苦的那段記憶，滿心滿眼只剩下了林鬱白，於她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抱歉，不接受任何記者採訪。”
“麻煩讓一讓！”
“借過，謝謝！”
林躍和魏知南在一眾人的圍堵下總算一路從停車的地方擠進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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