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別人的表情打斷了老旗軍的幻想。
那些被他指到的旗軍不再害怕他的手,反而用期待的表情看向他背後。
他轉過頭,劉承宗正端著一支佛朗機手銃,給那女女兒講著什麼。
承運以為二哥叫他有啥大事呢,一路小跑過來,結果二哥一句話都沒跟他說,只是順手從他腰上把銃抽走了。
過分!
“你用刀不好殺他,這個,手別抖,一個手握著一個手端著,懟到跟前扣扳機。”
老旗軍怒道:“你不能殺我!”
“指認個人磨磨唧唧,我不殺,冤有頭債有主,她為啥不能殺,她又不會指別人。”
說罷,他把火繩裝好遞給樊三郎。
手銃在女孩手裡,前手扶後手握,就像端的是長管鳥銃,一步步走向老旗軍。
砰!
樊三郎身前噴出硝煙,火光迸的前一刻,劉承宗看見老旗軍嘆了口氣。
旋即胸口中彈倒在地上,把僅剩的那隻手臂伸向天空,試圖抓著什麼。
樊三郎轉頭跑回來,把鳥銃放到劉承宗手上。
她擦了把臉上淚痕,又轉頭過去拔刀,沒估算好長度動作笨拙,胳膊伸直了,刀尖卻還卡在刀鞘裡。
只好再向後拽拽刀鞘,才把腰刀握在手中。
女孩不怕老旗軍了,走過去把刀舉過頭頂,一刀,一刀,又一刀。
九百多名旗軍就坐著,沒有人站起來,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
說來也怪,老旗軍說要指認時,那吃定他的模樣,劉承宗內心並無波動。
可老旗軍死前的嘆息,卻帶有巨大的力量感,讓他感到難過。
他抬頭看了眼湛藍的天空,上前揪起樊三郎的後脖領子,像拎起只支手舞腳的小動物,把她提了出來。
這就不是個當兵的材料。
其實劉承宗對有個女兵來投奔自己,非常看重。
非常興奮啊,女兵。
萬事開頭難,有了女兵,再進一步以她們為榜樣鼓動百姓,潛在徵募人口就能至少增加三成。
但他想要的女兵,其實是秦良玉那樣身高一米八體重一百八的那種,不是這種他一個胳膊使勁能提起來,百來斤的小傢伙。
理想和現實一比,現實就是個咕咕咕咯咯噠的鵪鶉。
指認在下午結束,四百二十二名惡貫滿盈的汾州衛旗軍被處決。
一百三十名罪兵被編為左右兩隊,傍晚喝了頓小米粥,在圍堡外下圓盾刀劍,開始攀城。
餘下六百多名旗軍依照罪責輕重,該挖掘土坑的去挖土坑、該馱拽貨物的馱貨物。
其中有二百餘人,經過在旗軍中多方聽取證詞,證實他們確實只是被夾裹其中,對已故指揮使的命令向來不積極,最終被釋放。
劉承宗還給了他們每人兩斤乾糧做路費。
這讓尤其感恩戴德,這幫人本來就沒指望自己能活著回去。
他們是最不信殺降不詳的人,何況他們是俘不是降。
這世上只是有因有果,絕無報應。
如果真有報應,劉承宗就是他們的報應。
兩隊罪兵攀堡子的戰鬥,付仁喜也從永和關趕來觀戰。
劉承宗的殺性大得讓付把總害怕,但這位考慮事情也很從實際出:“都這樣了,你還把那二百人放回去幹嘛,都在谷裡殺了吧。”
“放走二百多人裡可能還有不幹人事的,但我相信更多人沒當畜生。”
付仁喜一時語塞,手也不敢往上抬得太高,在腰間指了一下劉承宗道:“你就很奇怪,放二百人回去,汾州衛那幫人再和你打,能不投降決不投降。”
“不降我就降別人去,反正他們總要找人降,貓進老鼠洞卡腦袋,老鼠鑽貓窩則會死。”
劉承宗對這事看得很淡:“不是一路人,他們不想降我,我也不想收降他們。”
堡牆上響起一陣銃聲,兩隊罪兵進入霍家堡射程範圍,扛雲梯架盾牌加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