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向後退了一步,跟著問了一句:“請問紀蕭笙不在嗎?”
齊劉海女孩不滿的神情裡多出一種不耐,她很快移開了眼神,抬起手,一把關上了門。
許君樂站了一會,乾巴巴地拿出手機,正要點開通話記錄時,偶然聽到一陣很清晰地鋼琴聲,很流暢,只彈了一段就停了。
他分辨了一下鋼琴聲傳來的方向,收了手機往那個方向走。
靠牆的都是一些員工的儲物櫃,上面都寫了名字。另一側是一排練習室,許君樂往前走了一小段,拿不準到底是哪間。
\"好了,停,你提琴的聲音太硬了,b調再來一遍吧。\"
紀蕭笙的聲音經由空間的消耗,傳到許君樂的耳朵裡時已經有些失真,但許君樂還是聽了出來。
乾淨的地板上暈著一圈頭頂上的燈光,許君樂往前跨一步時,有種走進了一條河裡的錯覺。
他踩著光暈,跟著那陣斷斷續續的提琴聲往前走,越來越清晰,清晰……
最後,他站在了一扇開著的門外。
裡面的兩個人背對著他,站著的那個人躬身指著樂譜說著什麼。
許君樂聽到聲音覺得這分明就是紀蕭笙的聲音,可潛意識裡他一直在否認。
只因他看見紀蕭笙低了低頭,單手按鋼琴,他的絲有一秒鐘與坐著的那個人的頭非常短暫的觸碰了一下……
不知為什麼,許君樂覺得這一幕熟悉極了,不知是在哪裡曾經生過一模一樣的事。
他目光轉向那個坐在鋼琴鋼琴前的人,剛好露了一個側臉給他,那無疑是一個長相極出眾的男生,漫畫裡的美少年一般的人物,面板看起來好極了,年紀很小。
\"化妝化的跟個小丑似的長笛手露出自己的腿,引誘她的克雷默爾……\"
這是《鋼琴教師》裡面的句子,就這樣無預兆的跳進了許君樂的腦子裡。
他竟不知自己把這書記得這樣的熟,幾乎可以背誦出裡面好多的句子來。
許君樂覺得自己肯定是瘋了,他腦子裡全是那本書裡的話,正深切的與許君樂的人生產生互文,致使他第一次這樣強烈的感受到生活與文學的關聯。
小說裡,那位鋼琴老師將一團故意打碎的玻璃用手帕包起來,放進了那個長笛手女孩的大衣裡。長笛手女孩的手被割碎,沾滿了鮮血,滴在大衣上。
許君樂無法控制的,瘋狂的進行一種代理滿足。
他從沒有這樣深刻共情過一個小說人物的嫉妒之情,衝進去不由分說的將這個人從紀蕭笙身邊推開,打一頓,這樣地想象完全滿足不了他……
必須得是惡毒的,更惡毒的想象。
很快,他又重新恢復了冷靜,地板上的光暈一片又一片的暈染盪漾開來,無限延伸,彷彿是他體內正在不斷在流失地情感。
許君樂從這座金碧輝煌的建築裡走出來,大街上的風吹在臉上是熱的,他臉上,身上正在不停的出汗。
昨天他幾乎已經說服自己,不管怎樣,不管紀蕭笙生命裡曾經出現過多麼令他深刻的人,紀蕭笙現在愛的人還是許君樂。
紀蕭笙大他十歲,就像沈曼茹說的,他不能要求紀蕭笙完美,他不能要求太高。
可是他剛才又被提醒到,這世上比許君樂聰明,比許君樂好看,比他年輕的人多的是,紀蕭笙的愛是這樣不確定的事。
里爾克說,被愛是經過,是消逝。
他被紀蕭笙愛過,且終究會被紀蕭笙經過。
紀蕭笙會愛新的人。
從來沒有什麼東西是穩定的。
他此時才明白,或許他一直嗤之以鼻的血緣,親情才是這世上最穩固的情感。
大概也不是嗤之以鼻,只是自己沒有也不可能得到,所以要踩上一腳罷了。
朝代更迭,冷兵器,熱兵器,戰爭,戰爭,政治,國家……
一切的一切到今天的街道,建築,吹來的熱風。
從古至今,這個世界一直是這樣的,沒有穩固的東西,什麼都會消逝,無法改變,更無需抗爭。
這才是事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