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與呂基婭在小花園中漫步時,維尼奇烏斯向她交待了自己不久前對使徒們所坦言的一切。急切的,發自內心的言語披露了他心中的騷動,他內在的改變,還有深入骨髓的思念,那是自他身體康復離開瑪麗婭家之後便融入到他生命中的思念。

他承認,他曾試著忘記她,但是卻做不到。她總是在他的身邊。無論白天還是黑夜,她佔據著他的全部思緒。每次瞥向家宅保護神時,她失蹤之前給他編的那個常春藤十字架都讓他都想到她。他發覺自己似乎在把那個十字架當成了聖物看待。他對她的愛慕之情來得比任何感情都要強烈,他已經完全陷進去了。

“別人的生命絲線由幸運女神們織就。”維尼奇烏斯對她說,“可是我的生命裡交織的卻是悲傷,追悔,愛慕和思念。”

是,他曾經幹了壞事,可那是出於愛。當在普勞提烏斯家和帕拉丁宮裡時,他愛她;當在奧斯特里亞努姆瞧見她聆聽彼得的佈道時,他愛她;當他和克羅頓來帶她走時,他愛她;當她照顧他時,他愛她;當她從他身邊消失時,他愛她。基隆告訴過他她此時住在哪裡,並且攛掇他抓住她,然而他更傾向於到使徒們那兒去,請求信仰的指示。

“我祝福我想到請求信仰指示的那一刻。”他說。“因為我在這裡。我和你在一起,和你這麼近,你肯定不會再像在瑪麗婭家時那樣,從我身邊逃走了吧?”

“我逃避的不是你。”呂基婭說。

“那你為什麼逃?”

她那雙深藍色的眼睛凝視了他一會兒,接著又看向別處。“你知道為什麼的。”她說。

歡樂使他無語。過了一會兒他才說得出話來,隨後他便告訴她,他是怎樣漸漸地,緩緩地,在斷繼續續地意識中,領悟到她是什麼人,她是做什麼的,是怎樣領悟到或許除了彭波尼婭外,她與羅馬的別的女人不一樣。他說得很不順暢,從一個念頭和念想跳到另一個——因為連他自己都無法很好地解釋清楚。

“它是什麼,”他說,“它是你們帶到世上來的另外一種美,一種之前從不曾存在的美。它不是什麼豐碑似的東西。它不是為碑座而設的。但它是神聖的。”

然後,他懷著巨大無比的歡樂告訴呂基婭充斥在他內心的感受:他愛她,儘管她曾經抗拒過他,在她成為他的妻子時,她將擁有他全部的敬意。最後,他說不出話了,他握住她的手,注視著她,彷彿她是他失而復得的生命一般喜不自勝。他一再念叨著她的名字,好似在確認她是真的在場。

“哦,呂基婭,呂基婭……”

最後,維尼奇烏斯開始詢問呂基婭自己的感情。呂基婭對他說,他們在普勞提烏斯家的時候,她就對維尼奇烏斯傾心了。她還說,她本來會將此事告訴她的監護人們,並且若是維尼奇烏斯將她從帕拉丁宮帶離,她會乞求他們寬恕維尼奇烏斯。

“我向你發誓,”維尼奇烏斯說道,“我壓根兒就沒有想過要把你從奧路斯和彭波尼婭那兒偷走。有朝一日,佩特羅尼烏斯會告訴你來龍去脈。就算是那個時候,我還對他講我愛你,想和你結為夫妻。我對他說,‘讓她用狼油塗沫我的宅門,並且坐在我家的壁爐邊。’可是他卻取笑我,向愷撒灌輸把你作為皇室人質帶走,再把你給我的念頭。痛苦難受的時候,我不知道暗罵了他多少遍,但這或許也是因禍得福,因為若非如此,我不會遇見這些基督徒,也不會了解你。”

“相信我,瑪爾庫斯。”呂基婭說。“這是基督將你帶近他的方式。”

維尼奇烏斯吃驚地抬起頭,“的確如此!”他的聲音裡帶著激動。“在尋找你的過程中,我發現了基督教,一步一步地接近基督教……聽到彼得在奧斯特里亞努姆說過的話,我驚駭萬分。我從前未曾聽過任何那樣的話。你那時是在為我祈禱嗎?”

“是的。”呂基婭說。

他們悠然穿過常春藤遮蔽的喬木,走到烏爾蘇斯把古洛扼死並且對著維尼奇烏斯的腦袋砸下拳頭的那個地點。

“假如沒有你的話,”小夥子言道,“我本來會死在這裡。”

“不要放在心上。”呂基婭說,“不要怪烏爾蘇斯。”

“在他只是保衛你的時候,我怎麼會讓傷害落到他的身上呢?假使他是個奴隸,我當場就會釋放他。”

“如果他真的做過奴隸,奧路斯和彭波尼婭早就將釋放了”。

“你記得我曾想把你歸還給他們嗎?你說愷撒會發現此事,會把他的怒火發洩在他們身上。呃,現在你可以隨時見他們了!”維尼奇烏斯問,“你是什麼意思,瑪爾庫斯?”

“雖然我說的是現在,不過我指的是我們結婚之後。那時會很安全。要是愷撒問我是怎麼處理他交給我掌管的那個人質的,我會說我娶了她。我會說她是在我的慷慨允諾下去拜會奧路斯和彭波尼婭的。不管怎樣,他不會在安提烏姆呆多久,因為他急著要去希臘,而我不用每天見他。我會在塔爾蘇斯的保羅向我傳授你們的信仰之後立刻受洗;接著我會直接回到這裡,重新取得從西西里回來的奧路斯和彭波尼婭的善意對待——那一天隨時都會到來。不會有別的什麼阻礙了。我會正式向你求婚,將你迎至我的家中,讓你坐在我家的壁爐邊。啊,親愛的!親愛的!”

他抬起雙臂,就好比是在向天空呼喊,讓蒼穹為他的說辭作證,而她則抬起自己晶亮的雙眸,看向他的眼睛。

然後我將說:“你往何處去,蓋烏斯,我,蓋婭,就往何處去。”

“不,不僅如此!”他叫道。“我向你發誓,呂基婭,從沒有女人會像你在我的家裡那樣,在她丈夫的家中受到尊寵和尊敬。”

他們默默無言地走了一會兒,他們沉迷在愛情中,無法抑制自己的喜悅。他們美麗得猶如一對神詆,仿若是春天把他們和鮮花一起送到了世上。在瑪麗婭家門口生長的柏樹旁,他們停下了腳步。呂基婭把背靠在樹幹上,維尼奇烏斯則再次轉身面向她。

“讓烏爾蘇斯把你的物什從奧路斯家裡取出來。”他說,聲音有一點點不穩。“派他去彭波尼婭那兒,把你所有孩提時的玩具收拾好,帶到我的家裡。”

這是婚禮之前的儀式,表示新娘已做好了在她丈夫的臥榻之上安寢的準備;意味著教導她如何行事的已婚婦女已經完成了她的工作;意味著她現在也是一個知曉人事的女子了;意味著那些玩具要在她的親生孩子出生時傳承下去。

“我還沒有完全做好準備。”她說,臉色紅得恰似一枝玫瑰花,又恰似一片愈染愈紅的朝霞。“而且習俗也不是這樣的。”

“我知道”。他頷首。“伴娘通常是在新婚之夜過後把玩具拿過去,但是現在為了我這麼做吧。我要把它們帶到安提烏姆。我要把那些玩具作為一個念想。”

他雙手合什,如同一個苦苦哀求的孩童,繼續一遍遍地重複:“為了我這麼做吧,親愛的!為了我這麼做!彭波尼婭說不定哪一天就回到城裡來了。”

聽到提起婚禮上的伴娘,呂基婭的臉色漲得越發緋紅,“彭波尼婭覺得怎麼做最好,就怎麼做吧。”她說。

他們又靜默了片刻,你儂我儂地說不出話來。呂基婭背抵樹幹,翳翳樹蔭中,她那張白潤的面龐像一朵花兒一樣煥發著光彩,她雙目低垂,胸脯在受到壓制下的情緒中快速地上下起伏。維尼奇烏斯的面色在紅與白之間輪番更替。在午後溫暖的靜寂裡,他們聽得見對方的心跳聲;在對對方的迷戀和沉醉中,小小的灰色香桃木樹林似乎成了愛的花園。

就在那一刻,瑪麗婭出現在門口,她喚他們進去吃晚餐。他們在餐桌前坐好,坐在使徒們中間,使徒們欣喜地看著他們,看到了在他們死後將奉行他們的信仰,留存他們的信仰以及幫助傳播他們的信仰的下一代。彼得給麵餅賜福,並將餅分開。所有人的面孔上都顯現出安寧的神色。一種深刻的,說不出的幸福似乎瀰漫在室內。

“瞧呀,”保羅最後對維尼奇烏斯說,“我們是生命和歡樂的敵人嗎?”

“我現在瞭解真相了。”年輕人回答道,“因為我從來沒像和你們在一起時這麼幸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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