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患難夫妻(四)

小說:老話說鼠年 作者:瑾握國

“富生,那姑娘對你挺滿意的,願意繼續交往,你是什麼態度呢?”幾天後,梅姐回來,帶來了對方的資訊,這樣問道。“是嗎,她還真看得上我們家啊?”莊富生笑著問,心裡有些感動:這些年來,他確定被異性接受的情況還真不多,尤其是看到這樣的家境、背景,願意到這個破落門庭來生活過日子,真是難得呢!於是,他對梅姐說:“好啊!‘來而不往非禮也’,約個時間,我們也可以去看一下。”

莊富生的爽快讓梅姐很高興。“那我們說去就去,剛才我在路上也想了,十月廿六,日子不錯,我回去就跟對方說。還有三四天呢,來得及的。”梅姐一口氣說出來自己早有的打算,莊富生點頭預設了。

三四天很快過去,廿六日,富生和梅姐應約一起去。沿著東港邊一路向北,走了大約三四里路,梅姐本家嫂子在圩村港邊的橋頭接到,講女方嬸子家就在這條圩上。下圩走了一程,隨著她手指方向,莊富生遠見圩村中間一家房舍,相當有氣派:三間瓦房,蝴蝶簷,鏤空屋脊,兩端做的雙喜頭,高高翹起,豪氣堂堂。屋後竹園枝葉紛披,高過屋頂;屋前綠樹翠竹隨緣就勢,編織為籬。隔著綠籬,可見門口場邊有株高大的白果樹。當地有俗語說:“十畝三間,住在圩中間。”莊富生感覺這是個頗不一般的富有之家,不免發怵,懷疑道:“我們不會弄錯了人家吧?”梅姐嫂子對富生說:“這是姑娘嬸子家,姑娘父親去世後,學校收了房,她一直住在這裡的。她嬸子是個強幹的女人,家裡忙得很好,待姑娘也不錯,你等會兒見了就知道的。”莊富生嘴上不說,心裡想,這樣條件的家庭,卻要到我家那種地方生活,能過得下去嗎?一時勉強硬著頭皮往院門裡走。這時,只見一個清客女人從屋裡迎出來。

“啊呀,來啦,快請進,請進!”她拉著梅姐和嫂子往裡走,同時回頭跟莊富生笑著打招呼。莊富生一看,正是上次見過的姑娘的嬸子,含糊稱呼了一句,也就跟隨著登堂進屋。

堂屋高大寬敞,兩邊的隔牆刷得雪白,邊沿彈了墨線,拐角處有蝴蝶倒飛圖案,貼地刷了黑地腳,黑白分明,清爽高雅。室內佈置繁簡得體,桌椅櫃櫥,均顯殷實富貴之家的光景。讓莊富生稍覺寬慰的是三間屋的佈置格局與自家差不多:東為灶屋,西面是臥室。臥室進深很寬,卻沒有隔開。莊富生正疑惑,這時姑娘從後門邊的一間小屋開門出來。原來姑娘的房間做在灶屋北面靠後門隔出的一個小間裡面。

姑娘忙著挪凳讓座,倒水沏茶,動作利索。莊富生看著,不禁一愣:她短髮齊耳,脖子似乎長了許多;淺紫色碎花夾襖,西式黑長褲,緊湊合體,腰身也不像先前那樣寬闊了。原來她不僅體格健壯,能挑河上港,幹力氣活,其實身材長相也不差。她的美,與當初團部醫院的女知青不同:女知青是嬌羞柔弱,清秀脫俗,遭人憐、惹人愛的那種;而她則是幹練灑脫,敢於擔當,可信賴、可依靠的那種。多天不見,她的臉面也變得白淨一些了,青春的氣息洋溢在眉宇間。只是,莊富生想:上次到我家去,為什麼不剪剪頭髮,穿上現在這套衣服呢?弄得圩上齊二孃說是個“黑大壯”!

吃過茶點,梅姐和嬸子等說出去轉轉看看,讓富生和秋萍在屋裡談談。富生看著秋萍,首先提出了心中的疑問。

“那時我剛從開港工地上回來,風吹日曬幾十天,怎麼修飾也好不到哪去。我就想憑那身打扮,看看對方是不是以貌取人呢,有些男人很重外表的,你——”她遲疑了一下,說,“你給我的感覺不是那樣的。”莊富生頗有些心虛,忙笑道:“原來你還有這樣的心計啊?”不過心裡覺得暖洋洋的,好感油然而生。

“我看你們現在生活條件挺好的,我家的情況你去也看到了,將來要一起生活的話,你能適應嗎?”莊富生說出了心中的顧慮。

“這不是我的家,算什麼條件呢,是我在最困難的時候,嬸子收留了我,我嬸子待我很好,我非常感激她。”秋萍說,“我嬸子是個潑辣能幹的女人。雖然上學不多,但說話做事在理,很得人敬重。我老叔常年在江南華仕做車匠,生意紅火。平常也只是逢年過節回來過幾天,或是農閒時我嬸子帶兒子到叔叔那住一陣。家裡家外全靠她一把手,忙得井井有條,再加有男人在外賺錢,實在令人羨慕。不過左鄰右舍,四方八親,從沒閒言碎語。現在兒子大了,只上個初中就去他爸那裡幫忙。我在嬸子家,就算是女兒了,跟嬸子學幹活,學做人,學處事。在一起生活六七年,我感到嬸子就是一本人生的書,從嬸子那兒學到的不比上學十餘年的收穫少,而且更重要。這為人處世的學問可是大學問啊!如今,我也二十好幾了,村裡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大多已出嫁,有的都抱上孩子了。嬸子也在為我操心,這我感覺到,我必須有自己的生活呀!不管你家原來是什麼情況,只要我們兩個人同心協力,我想是一定能過出自己的日子的。”

莊富生心中暗喜:她真坦誠,這樣有見地,不嫌棄我家那陋室草披,這樣的女人,哪兒找去?他從心底裡喜歡上她了,深情的目光久久盯著她的臉。

“哎,你們家說起來是個書香門第,可你怎麼會叫這麼個名字的呢?”看莊富生仔細打量自己,秋萍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從名字上與莊富生閒聊起來。

“我父親叫莊克富,我是他生的嘛,所以叫富生就最順理成章了。”莊富生笑著說,“不過,我出生不久父母就都不在了,實在弄不清真是當時這樣取的,還是後來我養母隨便叫的。反正名字只是個符號,叫慣了,也就適應了。有次,一個小頭目指斥我:‘莊富生,你個地主崽子,起名字都不忘你那逃到臺灣的爹,誰不知道你是莊克富生的!’我又好氣又好笑,問他:‘你名字是從你孃胎裡起好帶出來的嗎?這樣講有什麼意思呢?’他沒話說了。”秋萍差一點笑出聲來。

“你的‘秋萍’是哪兩個字?是秋天的‘秋’,萍水相逢的‘萍’嗎?在秋天裡萍水相逢,如果是這兩個字,對我們倆倒是很應景呢!”莊富生笑問道。

“是,也可說不是。”秋萍若有所思地回答。

“這話怎講?”

“我的‘萍’是‘身世浮沉雨打萍’的‘萍’。記得是誰的詩嗎?對,文天祥。我的經歷也是不平常噢!”秋萍答道,“父親本來給我起的是‘秋平’,我是秋天出生,秋又有‘年’的意思,‘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兮’!”講完這句,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父親原希望我歲歲平安,一生平安的,可從小學到中學,把我的‘平’寫成‘浮萍’的‘萍’的不乏其人,因為女孩子嘛,人家總是有意無意加個草字頭,後來就叫‘秋萍’了。不想父親就那樣匆忙地走了,走得那樣慘,我真成了秋天裡風吹雨打的‘浮萍’了!”

莊富生神情凝重,理解地點點頭,靜聽秋萍講起了父親悽慘的遭遇。

秋萍的講述令莊富生十分震撼。“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他說,“過去的一切就讓它過去吧,‘在秋天裡萍水相逢’,現在用在我們身上是最恰當不過的了。也許我不是最好,但我願意珍惜這個緣分,以誠相待,去創造屬於我們自己的美好生活。”

秋萍激動地撲到莊富生的懷抱,莊富生緊緊地摟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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