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國殤曲

白覃現在也很感動,幼娘帶著幾車的物資在滿是積雪的路上行了三天才找到這個村莊,一句師父喊的白覃差點流下淚來,隨行的幾個老漢一同領進了暖棚裡。

“怎麼了,大雪天的跑這麼遠來找我,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了?”

“沒有,幼娘說怕你自己在這裡沒有物資過冬,我們一商量就帶了點東西來了。”

這是白覃兩世為人第一次被人感動到哽咽不能言,嗓子裡像是被堵了什麼東西,昂著頭便走了出去,先生應該很堅強,不能在自己學生面前掉眼淚,什麼叫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聽說過,沒見過,現在親身感受到了,招呼二毛回去讓里長過來,讓學生們去別的大棚裡幫忙,自己帶著幼娘幾人在暖棚裡說話。

幼娘很好,一雙小手上滿是裂痕,臉上倒是有了點嬰兒肥,幾位老漢也是精神很好,看來生活過的不錯。

“蒙公子大恩,現在莊子裡每家都有存糧,熬過這個冬天應該沒有問題,原本想著公子孤身一人來到這裡,時日尚短還不能開啟局面,遇到寒雪日子會更加難過,所以匆匆收拾了些能用上的東西就趕了過來,倒是讓公子見笑了。”老漢已經見識了暖房裡各種新鮮的蔬菜,大雪天裡誰家有口青菜吃?好點的一天喝點稀飯,吃點摻著糜子的饃饃就不錯了,也就今年靠著醃貨換了點糧食,莊裡的每戶才有了大冬天裡吃饃饃加鹹菜,以前都不敢想。

既然貴客來了,自然要好好招待,白覃決定今天做一頓好吃的犒勞他們幾日的辛苦,里長來了後便和他們談天說地,都是老頭,有的是話題,自己在那反而有些不美,領著幼娘和二毛回到私塾旁邊的家中,一口大鍋支稜起來,雪地裡使勁的挖出了一頭剝好的黃羊,這是里長前幾日在山坡上的大棚裡捉到的,一群飢餓的黃羊見了新鮮的蔬菜,一股腦的全進了大棚裡,里長帶著幾個人殺了幾隻,剩下的全部活捉了養了起來,送來一頭給白覃說是給先生補補身子,白覃把它埋在了雪地裡凍著,想吃了再挖出來敲一塊解解饞,想不到現在起了作用,整隻羊放在熱水裡化凍,然後切成大塊的羊肉放進水裡煮沸,倒掉水後重新加滿繼續煮,大松木棒子放在鍋裡去味,村裡自釀的一小竹筒酒倒進去,一把青鹽撒進去,鍋開了再放一捆洗好的小蔥,生薑切了滿滿一盆全部倒了進去,大冷的天裡吃點這個最暖和。

麵粉也拿出來混合開水燙燙,攤的薄薄的一層,抹上摻了蔥花的羊油,來回幾個對摺,放在熱石板上,下面小火燒著,一會就熟。幼娘已經忍不住吃了一塊,看樣子還想再吃一塊,白覃拿起筷子從鍋裡撈出一大塊羊肉,放涼了遞給幼娘,二毛也有樣學樣撈出來一塊蹲在一旁撕咬著,不管兩個饞貓,今天高興,被感動的一抽一抽的,說什麼也得把最好的拿出來,今天就來個全羊宴,紅燒羊肉,烤羊肉,手抓羊排全部來一遍,兩個吃撐了的小朋友抬著就去了暖棚,白覃親自去打了幾竹筒酒,里長也帶了自己釀製的酒,眾人推杯換盞好不高興,酒多了話就稠,一件事情反覆地說,從戰場說到妓院,一下午的時光什麼也沒幹,就聽幾個老漢在那吹牛,最後白覃也躺在暖棚裡的乾草上回魂,幾個老漢早就鼾聲如雷,里長吩咐人拿來了被子,幾人今晚就打算在暖棚裡住了,幼娘被安排到了二毛家裡。

早晨起來頭疼欲裂,本打算再睡個回籠覺,幼娘卻燒好了熱水端了過來,大冷天裡沒地方洗澡是個大問題,一身的酒味,找來里長說了這個問題,卻遭到了里長的嘲笑,誰家大冬天隔三差五的洗澡,實在受不了了找口大缸,燒了熱水躲家裡洗就是了。這不行啊,一個漫長的冬天只洗一次,早晚會出問題,附近的工匠全部找來,打鐵的負責鐵皮的問題,建房的負責施工,一個兩層的浴池在白覃的指揮下建了出來,特意做了幾個包間,樓上主要是蓄水和熱水的儲備,下面才是洗澡的地方,一根根竹管打通了連線起來連到山腰的泉水中。

初時只有白覃自己在洗,後來慢慢的人開始多了起來,現在需要排隊等候,幼娘留了下來照顧白覃的生活,幾個老漢住了幾天便回去了,漫長的冬天才過去一半,聽說西邊的隊伍馬上就要回來了,報喪的人已經先一步趕了回來,村裡每日都會有哭聲傳來,里長的臉上很多天沒有出現過笑容了,整日裡西家進東家出,直到有一天幼娘哭喪著臉說要回家一趟,白覃才知道幼孃的爹爹也在這次的戰鬥中沒了,安排二毛一路護送幼娘回家,白覃自己趕著一個牛車,慢悠悠的四處閒逛,不逛不行啊,到處都是素鎬一片,悲慼的哭聲讓人黯然神傷。

前面幾匹健馬飛奔過來,踏起的灰色雪水濺的到處都是,老牛很有眼色的靠著路邊行駛,還不忘抬頭哞哞的叫了一聲,提醒馬主人放慢度,白覃欣慰的笑了笑,都說牛最識人性,老人家也最愛牛車,這是有一定道理的。看著過去的幾人衣甲鮮亮,相必是官宦人家的公子,沒來由的想起了義誠,不知道那個吃貨姑娘怎麼樣了,皇宮中過的好不好,會不會想起他,幾個月不見有沒有吃胖。

偷得半日閒也不得清淨,莊戶裡進城送菜的幾人現了躺在牛車上假寐的白覃,不想驚動先生,便喊了一聲老牛,老牛一看都是熟人便跟著走了,順著官道便進了城,商販們的各種吆喝聲驚醒了白覃,左右無事把牛車交由幾人自己隨便逛了起來,古韻古香的茶樓不錯,幾文錢要了一壺酒,幾個小菜慢慢的打生活,只是小二有點狗眼看人低,打量了一眼渾身麻衣的白覃連句好話都沒有,一句等著吧便去招呼其他客人。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一位手操六角月琴的老者沙啞著喉嚨唱了第一句,鏗鏘清脆的單音調更是讓人彷彿親臨戰場。

“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每一句後面都有些許的停頓,給人們想象的空間,空氣中都帶有悲壯的意味。突然之間風格急轉,月琴出了急促的噪雜之音。

“凌餘陣兮躐餘行,左驂殪兮右刃傷;

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枹兮擊鳴鼓;

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一聲鏗鏘一字音,極的戰場忽然之間就停了下來。

有人大聲叫好說男兒就應戰死沙場,屍體永遠佇立在原野中守望邊疆。白覃轉頭一看正是路上遇到的那幾個官家子弟,幾人激動的聲音打斷了老者後面的吟唱,無奈只有放下月琴收拾下準備離開,意境一旦被打斷,再想接著唱下去,便會有虎頭蛇尾之感,不倫不類的讓人非常難受。

“哎,怎麼走了?怕小爺不給錢嗎?”其中一個公子哥對要離開的老人說道。

“幾位爺恕罪,老漢突感不適,下面恐怕無法繼續為幾位公子盡興了”老漢忙低頭道。

“照你這意思是小爺幾個讓你不適了?”

“不敢,公子請恕罪!”

“不敢還不繼續唱,瞧小爺不起嗎?”

操琴老者無奈只有重新回去繼續彈唱,這幾人不是他能得罪的,不過接下來的琴音少了那股悲壯的情緒,聽者再也沒有先前專注的神情,只能端起酒杯回味。那幾位公子吆喝著吃了酒宴後便在店主人的恭送下出門去了,直到現在白覃要的酒和小菜才送了過來,嚐了一口便再也無法下嚥,只能小口小口抿著粗淡的酒水,一壺酒喝完,估摸著時間也差不多了便往約定好的地點趕去,果然幾位坐在車上正在等著他,寒暄了兩句便躺在牛車上沉沉睡去,酒雖不是好酒,但是能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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