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骨(作者:曲渚眠) 第51節(2 / 2)

老太太是個爽快人,她一貫安享富貴,不管俗務,倘若不是事關子嗣,也懶得管這些事,直問道:“也不必說這些不相干的話,我只問你,那崔氏犯了什麼錯,你要叫沉硯送墮胎藥給她?還封了她的院子,伺候的人也不留,我去時,她連杯熱茶都沒有?我聽沉硯說,那些丫頭婆子全都打發倒莊子上去了?”

陸慎默了默:“崔氏懷執怨懟,言動輕浮,行狀瘋癲,實在有失婦道,實不堪承陸氏宗婦。”

老太太便了然:“你要休妻?”

陸慎久久不答,頓了頓,道:“雍州陸氏從沒有休棄髮妻的先例。”

老太太擱了茶,抬頭去瞧,見陸慎眸色見一片冷峻,沉吟:“好,你既狠得下心,那我也不說什麼。 你既然決定不留她了,只送墮胎藥去,實在多此一舉。”

輕飄飄地像是在談論天氣如何一般:“那起子墮胎藥,我年輕時也見人喝過,什麼麝香、紅花的一氣兒,聽著嚇人,這胎兒落不落得下來還不一定呢,倒流得一地的血,沒得髒了屋子。叫我說,送一條白綾去也就是了,又幹淨又體面,你說呢?”

陸慎只不說話,老太太又道:“白綾也不妥,吊死的人形狀總是可怖,發喪收斂的時候倘叫人瞧見了,免不得說咱們陸家陰毒,連懷孕的兒媳婦都不肯留。這樣吧,我這裡還留著一瓶往日從洛陽宮裡傳下來的安魂散,能叫人於睡夢中斃命,倒算個兩全。”

一時又揮手,命虞嬤嬤從箱子從取出來,奉在陸慎跟前:“君侯!”

陸慎接過來,摩挲著那東青釉的小瓶,忽地笑了聲,明明滅滅的燭火在臉上閃爍:“祖母不必激我,我意已決。崔氏決不能留,那孩子也不必留了。請祖母出面,遣崔氏回江州,崔氏既被遣,又豈能叫陸氏的血脈流落在外。因此,那孩子也最好不要留。”

老太太叫陸慎堵得半晌說不出話來,煙鍋子使勁往旁邊桌腳磕了幾下,恨不得把那燒得滾燙的煙鍋子敲在陸慎腦袋上:“你今年二十有五了,這可是你現如今唯一的子嗣,只等生下來,你出征回來時,說不準連話都會說了,你的心怎麼就那麼狠?崔氏究竟犯了什麼大錯,叫你這樣待她?”

陸慎幽幽道:“祖母不必再說了,孫兒自會另聘高門淑女,另選姬妾,綿延陸氏血脈。”

老太太渾然不知道陸慎為何這樣,那院子裡知情的丫鬟婆子都叫送走,連大夫也只知道墮胎藥,為什麼則一概不知:“你要休了崔氏,我攔不了,自然由得你。只是你要流掉這孩子,不說我,便是你姑祖母,幾位陸氏的宗老也不會同意的。”

陸慎立在那裡,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

見他似有鬆動,老太太接著勸:“那孩子現如今已有三個月了,再有三個月手腳都長好了,再三個月生下來便是個活人了。等崔氏生下孩子,我親自打發人遣她回江州,不叫她礙你的眼。”

陸慎默了半晌,終是點頭:“那這個孩子就多賴祖母照拂了。”

又坐了會兒,陸慎推門出來,見今日竟是一輪滿月,只那月並不十分明亮,彷彿隔著毛毛的琉璃,目之所及皆是一地慘白的月光。

……

林容睡至夜半,忽叫鳳蕭幽幽地哭聲驚醒,昏昏沉沉坐起來,問:“是鳳蕭在哭麼?”

翠禽這兩日不放心林容,都是合衣臥在內室的小榻上,見狀亦是起身,扶著林容:“現在別起來,你吐了半日,才好受些,快些躺著。”

林容問:“外邊是鳳蕭麼?”

翠禽只得點頭,淡淡道:“是她在哭!”

林容似有些懵,想了會才記起來:“是墮胎藥的事麼,我不怪她,你去叫她別哭了。”

翠禽不願意去,好一會兒道:“她跪在外邊呢,從早上就開始跪著。我叫過她,是她自己不起來的,並沒人罰她跪著。”

林容嘆氣,披了衣裳往外而去,果見鳳蕭跪在廊下,靠在硃紅色欄杆上小聲抽泣,

見著林容來,止住哭聲,淚汪汪地望著她:“縣主……”

林容輕輕挨在曲欄,伸手去撫鳳蕭的發頂:“別哭了,我從沒怪過你,倒是我,料事不周。”又輕輕嘆氣:“你也別怨我就是了。”

鳳蕭望著林容,不太相信:“真的,縣主?”

林容頓了頓,道:“我送你走吧,鳳蕭,我記得你在江州是有父母哥哥的,回去同他們團聚,如何?你們的身契是早就燒了的,我只對老太太說,打發你送信去江州,跟在六姐姐送節禮的人一道兒回去,她老人家是一定肯的。”

鳳蕭湧出淚來:“縣主氣我,打我罵我就是,趕我出去,比叫我死還難受,還不如一頭碰死的好。”

林容微微搖頭:“從前,我總覺得自己護得住你們,倘有萬一,死在你們前頭,也不算辜負了誰。現在想來,你才是對的,看我這樣清楚。其實我誰也護不住,又或許在這裡待久了,對……”對陸慎隱隱有著不可與人道的某種幻想。又幸好,叫你提醒了我,並不算晚。

鳳蕭聽不太懂:“為什麼啊?縣主如今的日子,尊貴體面,夫婿愛重,又有身孕,多少人求也求不到的?”

林容拉了鳳蕭起來,不再說話,轉身往裡而去。翠禽跟在旁邊,重新扶了林容躺下,有一下沒一下搖著團扇:“縣主別理鳳蕭,她叫您慣壞了,這些話本不該她來說,倘換了別的主子,早叫人掌嘴了。”

林容問:“你是不是也覺得她說得對,是不是也想問我為什麼?”

翠禽搖搖頭:“奴婢只知道,自來了雍州,縣主心裡就一日日不好受。奴婢從沒有人像縣主這樣待我好,縣主待我好,我便只要縣主過得舒心。縣主舒心,奴婢自然也舒心。”

林容聽了,湧出淚來,好半晌才能開口:“翠禽,多謝你了。”一時又道:“翠禽,你也走吧,回江州去。”

翠禽只搖頭:“不,奴婢哪兒也不去,只跟著縣主。”

林容道:“有緣我們會再見的。”

第83章

陸慎要逐髮妻回江州的主意已定無人可以說動,寫了密信,一切均交託老太太做主。過得三日便祭天宣誓廣發檄文以勤天子之名,立綱陳紀,救濟斯民,率精兵二十萬南下。

六月末雍州鐵騎擊滅幷州公孫延津佔領重鎮黎陽。八月,渡潁水,命奮武將軍衛繡率郡兵為先驅大破之潁州刺史荀策之出城降,一路勢如破竹,幾不可擋。

十月,陸慎命麾下大將鍾離取道江州,從宜陽過佔據洛陽南面的伊闕關隘。十月中旬,命馮彥章攻打洛口倉同時切斷了黃河水運,斷絕了洛陽糧倉。同月,破軒轅關,阻河間王懷州援軍。

十二月尉州節度使,派人請降拱手交出杞、夏、陳、洧、許五州,陸慎親自出軒轅關迎接,密談許久,相談甚歡。四日後,麾下先鋒趙孟懷、郭寅派人快馬來報,汴州已克,至此滎州、尉州、汴州,被陸慎徹底掌握在手裡,洛陽東路糧道據點,已徹底被堵死。

不過七個月的時間,一步步蠶食,洛陽的河間王,便既無援兵,又糧草斷絕,一時坐困危城,已陷入重重的包圍之中,成了甕中之鱉。河間王無奈,強撐著病體,親筆手書往蜀中齊王楊府正求援,楊府正本不欲搭理。可手下謀臣以唇亡齒寒的道理勸之,雖有舊怨,卻也答應派出五萬的援兵,取水道,攻打陸慎的糧倉江州。

只不過,楊府正到底是畏懼陸慎南下破竹之勢,起兵之前,他派出使臣送去一封信,請陸慎退回幷州。

陸慎見信,只笑笑,擱在案上,並不理睬那使臣,只對左右道:“素聞齊□□青妙手,不料習得一手好字,可堪館閣待召也。”諸將聞之亦大笑。

……

林容這裡肚子一日日大了起來,翠禽、鳳蕭在重陽節時也跟著江州的船隊一併返回。鳳蕭開始時並不肯走,跪在林容面前直哭,卻什麼話也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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