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骨(作者:曲渚眠) 第58節(2 / 2)

林容緊緊握著那封奏摺,說不上高興也說不上不高興,怔怔立在那裡,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陸慎這廝嘴裡哪有半句實話,奏摺在這裡不假,可立新後的聖旨到底有沒有,自己到底也沒有見著,全憑他說了算的。

陸慎瞧出她的意思,淡淡道:“立後的聖旨可不在我這裡,你要瞧,只有去江州袁氏女那裡瞧了。”

他這幅樣子,林容反信了三分,緊繃的神情柔和了些,道:“那倒是不用,立後這樣的大事,便是鄉野之地,到時候衙門有皇榜貼出來的,自然會知道的。”末了又加上一句:“要恭喜你了!”

倘若真的立了新後,那照陸慎的性子,便也不會再叫林容回洛陽宮中了。便是他日後後悔,不管不顧折辱自己,也會顧著阿昭,不會叫她有一個沒名沒分的生母。

陸慎復又從袖中抽出一封告身來,林容展開,見是一封任命醫士的敕令,不知他什麼用意?

陸慎忍不住嘆了口氣,又止住:“內府、書堂、太醫院每年會派醫士往各州郡輪差,九年一任。我寫了敕令與你,你也不必去洛陽,只隨你的意,留在江東便是。江州的天水閣,你若想查閱裴令公所著醫書,也可憑此敕令,無人會阻攔你了。”

天水閣是江南著名的藏書樓,經史子集無所不包,還有好些秘而不宣的醫書、古方。只是藏書樓的主人頗為清高,自詡談笑皆鴻儒,怎麼允許一介白衣進閣中觀閱?林容這三年間,曾多次想去拜訪,即便是託陶老大人的面子,也沒能如願。

林容握住那紙敕令,輕飄飄的,只覺十分不真切,抬頭望向陸慎,見垂眸坐在那裡,復端起茶盅來,並不再同林容說一句話了。

林容雖心智尚算堅韌,打定了主意不要回去,可論起拿捏人心,她又哪裡是陸慎的對手呢?不過幾句話,便叫她心緒隨著他的話,婉轉起伏,倒似風箏一樣飄飄蕩蕩。

林容立在哪裡,有些愣神兒,有心再追問一句,卻見外頭沉硯回話:“夫人,藥箱送來了。”

林容偏頭,見陸慎肩頭的血水漸漸往下,半截袖子都叫染成了血色,一時瞧著殊為可怖,往門外走去。

外頭已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傾盆大雨,亂風颳得庭中花木亂倒,林容不過開一扇門,接過藥箱的功夫,便打溼了鞋襪。

沉硯忙將桐油傘斜著,替林容擋雨:“夫人,外頭雨下得太大了。”

林容問他:“從哪裡拿的藥箱,有沒有縫合的彎針?”

沉硯哪裡知道,只不過聽見裡面說什麼傷口裂開了,這才吩咐人,去取了夫人的藥箱過來,並不知道,這藥箱跟藥箱之間也有不同。

外頭風雨頗大,不過又說了這麼,那雨順著屋簷飄下來,立時打溼了林容半個肩頭,又顧不得問,只得關了門,開啟來,縫合的彎針、桑皮線倒有,止血的金瘡藥也有,紗布也有,只是麻沸散沒有。

林容點點頭,從袖中拿出一塊兒絹布按住傷口,投桃報李:“要重新處理一下,沒有麻沸散,可能會有點疼,你忍一忍。”

陸慎仍舊端著茶,不發一言。林容只怕他反悔,懶得再招惹他,只想著趕緊把傷口縫好,打發他出去,取了剪刀來,預備把肩上衣裳剪開來。

陸慎望著牆邊的一盞壁燈,冷冷道:“這次出來得匆忙,就帶了兩套衣裳,你把這件剪了,我穿什麼?”

這固然是找茬,即便出來得急,未曾帶什麼衣裳,吩咐沉硯一聲,又哪裡尋不來,便是不穿外頭的成衣,現立刻叫繡娘裁剪縫製,也不過一兩日的功夫。只林容這時心情頗好,不與他計較,聞言放下剪刀,俯身去解他的腰帶,慢慢替他脫了上衣,消了毒之後,用穿桑皮線的彎針,替他縫合、包紮。

二人一坐一立,林容微微俯身,一縷散落的青絲便散在陸慎裸露的胸膛上,一陣酥麻,錦帳上二人影子交疊,頗有幾分舊時纏綿之態,不知那風從哪裡鑽出來,吹動帷帳,帳上交疊的人影立時分開來。

陸慎坐在那裡,肩上已沒了知覺,瞧著那錦帳上漂浮的人影,平添三分悵惘,忽地伸手,替她將那縷頭髮攏在耳後,順著那耳墜漸漸往下,輕輕劃過,直到腰間,繫了一枚私印:“日後,倘若你遇見難處,便持這枚印章,去各地廷衛暗所,這樣,我便知道了。”

又偏頭抵在林容耳邊喃喃:“從前,年少氣盛,不知何為夫妻之情,口不擇言,行事無章法,折辱你良多。如今我還你自由之身,望你從此過得自在,不要再怨恨我了。”

林容拿棉紗布的手一時頓住,僵在那裡,她自覺自己並不在乎,不在乎陸慎說什麼話,做什麼事,不在乎他是高興還是發怒,也並不想聽見他提從前那些事。

只那到底是以為罷了,林容聞言,喉嚨發痛,說不出半句話來。旋即,狀若無事一般,她手上動作未停,取了棉紗布替陸慎,細細包紮好,那喉間的疼痛才稍緩和些,微微吐出一口氣:“好了,天不早了,回去歇息吧,這幾日別叫傷口沾水,不要飲酒,不要熬夜……”

忽地又止住,陸慎問:“怎麼不說了?”

林容答:“說了,你也不會聽的。”

陸慎無言,另起話頭來:“我將阿昭留給你,等她病好些了,你送她來江州。倘若你不願意,我派人來接也是一樣。”

林容應了一個好字,忽叫陸慎拉著手腕:“我成全你,你是不是也該成全我一回?”

林容立在那裡,不知說的是何事,便見他上前兩步,按著自己後額,銜住唇瓣深深地吻了下去,末了嘆:“從此相逢,只在夢中了。”

說罷,未及林容說什麼話,便轉身推門而去。

林容只覺得累極了,脫了衣衫,靜靜躺在床上,望著帳頂,忽流出淚來。方才開門取藥箱時,林容叫打溼了半邊身子,雖脫了外裳,裡衣也有些溼,阿昭靠在她肩上,叫那溼衣裳浸著,不一會兒就醒了過來。

她嘟囔著往上爬了爬,環住林容的脖頸,去親她的臉頰,忽碰到她眼角的淚水,呆呆問:“孃親,你哭了?”

林容這才回過神兒來,摸了摸臉上的淚水,這才察覺,連自己也有些驚到,抱了阿昭在懷裡,茫然道:“我也不知道。”

阿昭仰著頭,問:“你難受嗎?”

林容搖搖頭:“不是。”

阿昭又問:“你高興得掉眼淚了?”

林容搖搖頭:“好像也不是。”

阿昭偏頭想了想,笑道:“喔,我知道了,你一定是餓了,餓得掉眼淚了,是不是?”

林容失笑,伸手颳了刮阿昭的小鼻子:“我看是你餓了吧?”

阿昭扭來扭曲,不肯承認:“我才沒有餓得掉眼淚,才沒有。”見林容含笑望著她,又點頭:“好吧,是有那麼一點點餓。”

她扭到林容懷裡:“魚片粥好吃,我還想吃。”

林容笑:“就只有魚片粥嗎,別的不要?”母女兩穿了衣裳起來,抹黑到廚房裡,相對著各自喝了一碗粥,吃了兩塊山藥糕,這才回轉睡下,直到日上三竿才醒。

第95章

林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快到午時了,她伸手往床旁邊一模早已經冷了並沒有阿昭的身影。

她一時以為必定是陸慎反悔,把女兒帶走了,立時坐起來,喚了一聲:“阿昭?”

翠禽坐在床前的春凳上做繡活兒見林容醒了忙打起帳子來,回:“縣主,小主子早就醒了叫人穿好了衣裳上外邊玩兒去了。”一面說,一面奉了茶上去,笑:“您可有好些年,沒試過這個時辰起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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