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是想起什麼了?”雲越見他面色幾變,又問,
蕭暥低咳了聲,趕緊指著山下一行驅車趕路的人道:“雲越,你說這些人要去何處?”
雲越順著他所指看去,看到見高坡下不遠處,有一支七八人的隊伍,隨行有兩部驢車,車裡似乎裝著貨物,正匆匆地往南而去。
一般來說,日暮不遠行。太陽都快下山了,就算是商賈也要找客棧落腳休息,可這些人卻行色匆匆,頗為不尋常,不知要到哪裡去?
而且這些人男女老幼參差不齊,也不像是商賈。
“雲越,去打聽一下。”
雲越道:“主公,不必了,你看。”
***
驢車顛簸,魏瑄勤快地幫他們把散落的貨物搬上車,碼嚴實了。
一個青年把竹筒遞給魏瑄,“小兄弟,剛才多謝你了,歇口氣。”
魏瑄也不客氣,接過來灌了幾口,大咧咧抹了把嘴坐在路邊。根本看不出是個王孫,倒像是山野間的遊俠劍客。才三言兩語的工夫,他已經和這些人熟絡了。
“老伯,我瞧這田中莊稼長勢正好,你們為何要走?”
一個看似族長的老者長嘆了口氣道:“孩子,我們也不想走,再不逃就沒命嘍!”
“又鬧山匪了嗎?”魏瑄問。
“比山匪更兇,是兵禍啊!”老者溝壑縱橫的臉上露出恐懼之色,“山賊也就打家劫舍,但這兵禍一來,那是屠城屠村!”
“鄉里都傳遍了,北宮達的兒子死在了襄州,北宮達手裡有百萬軍隊,早晚要血洗襄州,給兒子報仇!”
老者扶著拄杖站起身,“天都快黑了,走罷!”
旁邊的青年牽過驢,不捨地望向遠處的青青稻田,“這地裡的春苗剛種上不久,等過上半月,地裡都長滿草了。”
老爺子急得用拄杖狠狠頓地:“你懂什麼,再不跑,北宮達屠了襄州,你墳頭的草都幾尺高了,哪還管田頭的草!”
魏瑄眼疾手快地上前攙住了老者,道:“老伯,我就是從南邊來的,知道一些訊息。”
“北宮皓是因私仇被皇帝的弟弟魏瑄所殺,和蕭將軍無關,更和襄州百姓將士無關。蕭將軍已經押解魏瑄上京了,由陛下親自處置,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不會連累雍襄百姓。”
老者聽後連連搖頭,“就算是皇帝的弟弟又怎樣?北宮皓還是北宮達的長子!殺子之仇,匹夫尚不能忍,何況是諸侯!”
魏瑄心中一沉,知道不必再勸。
北宮達雖惱怒長子被殺,其實卻並不會真的發兵。
一旦出兵就等於劍指天子,北宮達不願擔這罵名,他境內的世家大族也不會支援他打這場仗。
而且,王侯之家,親情本就淡漠。北宮皓的死也為北宮敏成為世子掃除了障礙,正中了俞珪等謀士的下懷,他們的當務之急是趕緊把北宮敏推上世子位,也不會建議北宮達出兵。
所以,此事的處理結果,很可能就是天子重責晉王,讓北宮達全了面子,再加封北宮氏一族,蕭暥從北境退兵,割讓一兩座城池,虛榮加上實際的好處,此事就這樣了結。
這是皇室、諸侯、世族、謀士之間博弈的結果。
但老百姓不會理解這些。
他們的的想法很質樸,殺子之仇不共戴天,豈有不報的道理?北宮達擁兵百萬,蕭暥是擋不住的。
到時候襄州血流漂杵,還不如趁著北宮達大軍未到,趕緊逃離。
殘陽照著隴間一片青青稻田,車聲已轔轔遠去。
魏瑄站在田埂間,望著他們扶老攜幼又一次踏上了背井離鄉之路。
亂世漂泊,日暮途遠。
一隻渡鴉掠翅飛過稻田上空,漆黑的羽翼遮住了稀薄的斜陽,在田間投下一道怪影。
***
營帳中
雲越道:“主公,謠言再傳播下去,逃離襄州的人怕是會更多。主公需立即下令,任何膽敢傳謠者立斬。”
“沒用的。”魏瑄道,“這不是謠言。謠言可以澄清,但北宮皓確實死於襄州。至於北宮達會不會因此發兵南下,雲副將,你能保證一定不會嗎?”
“這……”雲越看向蕭暥,“主公?”
蕭暥凝眉,魏瑄說的沒錯,紙包不住火,北宮皓之死早晚會傳遍襄州。
他只是奇怪,黃龍城之戰結束不到五天,連他的軍報都還沒送到大梁,民間的訊息怎麼就傳播得那麼快?竟比他的軍報都要快!
難道是有人在刻意散佈訊息?同時還順便釋放出一個訊號:北宮達要屠襄州為子復仇。以引起百姓恐慌。
襄州百姓原本都是避亂而來,他們歷經過無數兵禍與屠殺,早就是驚弓之鳥。禁不起驚嚇。
“主公,現在正是四月農忙,百姓都跑了,田地誰來種?”瞿鋼心急火燎道,“撇下半個月,地裡就長滿草了!”
“咳咳……”蕭暥止不住側首低咳,燭火下容色蒼白,眉目間有沉沉的倦色。
“主公!”雲越趕緊給他撫背,又掠了一眼瞿鋼,讓他閉嘴。
蕭暥此番晝夜兼程、不顧勞病趕往黃龍城,力求一場快仗,就是為了不耽誤農忙春耕。